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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现今这世道,真是没法说:好好的吃个粥,还要抢啥子地盘,早吃一口能咋地,晚吃一口能饿死?唉,人心不古,斯文扫地啊……”
“老爷子,话不能那么说呀:卢家这粥到底能再熬几天,鬼晓得?他们自己的嘴巴都快糊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些人?不定今儿,没准明儿,卢家说停便停,谁能咋地?早吃一口是一口,挨到后头没粥了,自认倒霉呀,找谁评理去?”
“照你这说法,拳头硬的,面横心狠的,就吃得饱,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就活该饿死?啥子道理嘛?孔老夫子有云……”
“行啦,莫再文绉绉,酸溜溜地撵词拽句了,如今这年景,莫讲啥子仁义礼智信,不顶用!要想肚子吃得饱,身上穿得好,还是得靠拳头硬,枪杆子多,说别的,那都是空事情……”
陈叫山用肩膀左顶右扛,胳膊肘连摆带拨,从人群中一步步靠前,听围观者的纷纷议论,对动手抢地盘之缘由,便了然于胸了。
待挤到人前,陈叫山一看:嗬,抢地盘的两方,还真是人马鼎盛,蔚为壮观啊!
靠街南站的一伙人,个个穿戴齐整,高壮强健,一脸鄙夷神情,显然来乐州已有时日。而靠街北站的一伙人,尽管人数略略占优,但人人面露菜色,衣衫脏破,腰里围着草绳,手里捧着破碗,似是初来乍到。
“哪个来的早,哪个就占地盘?我就看不惯!”街北一位光着脚的瘦高汉子,操一口浓重金安话,“想骑在别人脖子上拉屎,那要看别人愿不愿意架你,架你,你就拉,不架你,你屁都不准放!”街北一伙人听见光脚汉子的话,一下全笑了……
街南阵营里,走出一位肩宽腰细,粗臂壮腿的寸发汉子,冷笑两声,“今天这屎,我还就拉定了!你们要是识相,乖乖捂着鼻子,上一边呆着去,敢皱一皱眉,老子这拳头,向来可不长眼!”陈叫山一听,原来街南这伙人,竟是自己乡党,山北人。
这时,陈叫山被人一拍肩膀,转头看,原来是毛蛋。之前毛蛋为陈叫山送酒菜,陈叫山从毛蛋取扁担时的刻意中,便感觉出毛蛋有意要支走二虎,而从他的话语中,得知他是那位魏伙头的徒弟,再从他们的神情语气,以及五官长相中,陈叫山能感觉到:这师徒二人,皆是忠善之辈……
毛蛋个子不够高,踮起脚尖,才将嘴巴凑到陈叫山耳朵边,“陈哥,今儿这事儿,你得管管哩……老爷夫人今儿都去三合湾的龙王庙,烧香求雨了;师父去城北粮仓调粮了,卢家有枪的、能打的、说得上话的,都没在啊!师父让我看着粮栈,要是出个啥事儿……”
陈叫山在毛蛋的肩膀上按了按,示意毛蛋不必紧张,“你只管在粮栈门口站着,给他们十八个胆子,谅他们也不敢去抢粮!”毛蛋这下算是吃了定心丸,擦擦脑门的汗,站到粮栈门口了。
“屎壳螂坐粪堆上,还真把自己当山大王了?野斑鸠歇在桃花林,还真以为自己变凤凰了?我看不中,屁都不是!”光脚汉子唇角挂着讪笑,脚趾头在地上,挠来抓去,根本不把街南一伙人放眼里。
寸发汉子嘴巴一努,也再不多言,双拳攥紧,大喝一声,便扑到光脚汉子身前……眼见寸发汉子的拳头,要打到光脚汉子的脑袋上,光脚汉子单脚在地上朝前一送,身子便疾速退后,躲过一拳,而后猛一转身,长腿似皮鞭,一招“连环后磕脚”,便朝寸发汉子扫来!寸发汉子拼尽全力,双拳并一,发力朝前一送,与光脚汉子的腿脚一撞,两人皆面露苦色,各退半步,方才站稳……
陈叫山站立一侧,看着二人一番激斗,见光脚汉子使的是金安武林招式,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双臂只是拆、挡、撩、送,辅助身体平衡,但双脚却是踢、踹、凿、点、粘、扫、劈、压,众招并发,威力十足!但光脚汉子显然是连日奔波,疲劳不堪,加之肚里无食,饥饿心慌,一招一式袭来,力道自就减了几分,即便踢中了寸发汉子,也如老豆腐拍门,看似力狠,实则不堪。而寸发汉子使的是山北刀客的拳路,依靠拳、臂、肘、肩,铁马铁鞍,硬闯硬打,虽招式不繁,但虎虎生风,招招刚猛!
两人你来我往,拳来脚去,几个回合下来,谁也没有讨到丝毫便宜,一时陷入胶着,胜负难分……
街南街北两伙人,眼见各自的老大,缠斗激烈,一时难分胜负,脖子随着他们打斗的身影,左右移动,心焦不已。街北的金安人,有些等不及了,手里操着砖头、石块,便准备朝街南扑来。街南的一伙,也是早有准备,纷纷亮出木棒、短刀,准备齐齐而上……
一场乱战,即将触发,在这年馑岁月,本就饿殍遍野,何苦为了一个吃粥先后,抢占地盘,而大打出手,闹出人命?此时不拆架,更待何时?
“诸位请住手——”陈叫山断喝一声,一步跨来,一手捏住了寸发汉子的拳头,一手端住了光脚男人的脚脖,两相一送,这两人皆有些趔趄欲倒……两方阵营,见此情形,原本疾速前冲的脚步,嘎然而止!
陈叫山左右各一拱手,“诸位,大灾之年,天不作美,咱们背井离乡,活到今天,相聚乐州,也算是缘分一场,何苦拳脚招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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