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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福紧跟着张栓跑出来,可等他跑到这儿的时候,张栓已经把话说完了,张福心想这下完了,这个二愣子,刚才不说清楚,自己还以为他喜欢乐儿姑娘了呢,颜安听张栓说完,被一口茶水呛到了,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这时刚好看到了站在张栓背后的张福,大声问道:“张福,你跟张栓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喜欢香竹了,你今天不说清楚,少爷我就把你扔进这运河里喂鱼!”
张福一脸苦涩,连忙解释:“少爷,不是张栓说的这个样子,哎哟,也是他说的这个样子,我怎么说呢,是张栓他说他喜欢了一个人,我以为那人是乐儿姑娘,就跟他说乐儿姑娘是少爷您喜欢的人,叫他断了心思,可我哪知道他说的是香竹啊!”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让颜安下不来台了,自己是对常乐儿有点感觉,那不过是一种想宠着她的感觉,就像对自己妹妹一样,听到张福在这儿胡言乱语,颜安当即呵道:“你还在胡说!”
张福一脸冤枉,开口道:“少爷我说的句句属实啊,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颜安见张福还不住嘴,上前就准备收拾他,却被常乐儿拦住了,刚才常乐儿听了张福话,倒是觉得颇为受用,一直以来自己都以为颜安不喜欢自己,直到现在,听到他书童的这番话,才知道原来颜安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常乐儿像小妻子似的拦住颜安,对张福说道:“你们两个还不下去,真等着下河喂鱼呐?”
听完常乐儿的话,张福赶紧拉着张栓回了房间,张栓现在就是再笨,也明白过来了,感情是自己闹了个乌龙,少爷根本就不喜欢香竹,而是喜欢乐儿姑娘,一颗心这才放进了肚里。张栓现在是心里舒服了,张福可是委屈死了,把张栓恨了个彻彻底底,要不是这个夯货说话说不清楚,自己至于被少爷怪罪嘛!
几天下来,颜安都没给过张福一个好脸色,这个碎嘴的家伙,一直就改不了那个多嘴的毛病,早就跟他说过,以后说话做事谨慎些,可他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把自己的话当放屁,这回要不是常乐儿拦着,非得仔细的敲打他一番。
自从这件事之后,一路上常乐儿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笑眯眯的,再也不拉着颜安问东问西了,只要一有时间就坐在那静静的看着颜安,也不多话,颜安只要一转头看向她,她就立马状若无事的把眼睛瞥向一边,就连颜安喝的茶水都要亲自过问,起居饮食上面更是不用多说,没事就往厨房跑,对着一帮厨子耳提面命,打扫颜安的房间更是他最快乐的事,还不许别人插手。
香竹这些天反而比常乐儿更像小姐,张栓撇开了张福,整天围着香竹献殷勤,什么事情都抢着来,根本用不着香竹动手,委屈张福一个人,整天坐在自己房间里自怨自艾:“都是成双成对的,就我张福这么命苦,一个人没人陪没人疼的!”
沿着运河顺流而下,老天爷似乎也知道这些人是赶往灾地救灾的,好心的送了他们一场东南风,船鼓足了帆,比之前预想中的到达时间足足提前了五天。以至于当船停靠在扬州城码头上的时候,码头上竟无一人迎接,等扬州知府宋守成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码头迎接的时候,却被告知钦差大人已经轻装从简,带着一行人往城外粥铺去了。
这次江南水灾,波及的范围很广,数月之间,断断续续的暴雨使得河水暴涨,淹没良田无以计数,仅扬州一府,受灾县就有大半以上,尤以江都、兴化等县为最,另外常州、苏州、松江等府也受灾严重。
颜安一行人来到位于扬州城外的粥棚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些难民挤在一间间临时搭建的草棚下面,人挨人、人摞人,颜安想进去看看,发现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些已经饿死了的人就这么随意的码在草棚的一角,逐臭而来的苍蝇围着尸体乱飞,旁边活着的人,双目无神的盯着外面的细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常乐儿看到这个情景,跑了开去,趴在一旁干呕,颜安看着这些灾民,竟然连上前劝慰一两句的勇气都没有,颜安仰起头,忍住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粥棚走去。
粥棚外面有兵丁把守,他们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颜安一行人,只不过实在是饿得没劲问话了,才没有出声质询,当颜安走到他们面前亮出钦差令牌的时候,他们目露希望的默默退到一边,粥棚里现在正熬着粥,颜安走过去掀开锅盖,锅里的粥,稀得都能照出人的影子来,颜安拿起锅边的勺子,在锅里搅了搅,发现就连一勺完整的米都捞不到,颜安饱读诗书,通晓经史子集,竟连一个能形容他此时心情的词都找不到。这时一个主事摸样的人走了过来,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颜安没有回答他的话,顺手就把锅勺砸在这个人的身上,大声斥问:“你来告诉我,这锅里的是什么,是拿来救命的粥吗,这别说是粥了,连他娘的米汤都算不上,你们就是这么赈灾的?”
那个主事摸样的人,无缘无故遭受了一通斥责,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起来,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可是官府开放的粥铺,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颜安还没说话,左右随行的便装护卫就开口训斥道:“放肆,朝廷钦差,江南安抚使颜安颜大人在此,哪容得你放肆,还不退到一边,听候垂询!”
那人听完,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哆嗦的说道:“卑职扬州府知事杨思远,参见钦差大人,不知大人在此,言语冒犯了大人,实在是该死。”
颜安盯着他,冷漠的说道:“你该不该死先放到一边,现在我要你给我解释一下,这锅中之物!”
杨思远抬起头,开口说道:“大人,不是在下有意这么做,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扬州府各地的粮仓都调不出粮来了,现在仅存的一些粮食别说是熬厚粥了,就是熬稀粥,恐怕都撑不过五天了,现在只有等朝廷的第一批救灾粮到了,才能缓解一下现状,”说着指了指门口的两个兵丁,继续说道:“颜大人,你看看这些朝廷的士兵,他们也和灾民一样,也是整天饿着肚子在当差啊!”
颜安听杨思远说完,惊疑的问道:“江南地区说是朝廷的粮仓也不为过,何至于粮库空空至此。”
杨思远回道:“去年朝廷北征,向南直隶征调粮草进京,官仓里的粮食被抽去七七八八,本来想着等今年的秋粮收上来补充进仓的,谁曾想到竟出了这等泼天的灾事。”
颜安接着又问道:“扬州是天下首富之地,官府没粮,那些乡绅富户难道也没粮了吗?那些粮商手里难道也没粮了吗,为何不先向他们筹措,等朝廷赈灾粮一到,再还给他们,这样也不至于平白无故饿死这么多人啊!”
“颜大人,你说的这些办法我们不是没有想过,衙门里也去找过这些人,可是他们都说手里也没有多少存粮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杨思远说道这里不禁也留下泪来!
颜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如果真的如此人所说,灾情是到了怎样一个地步啊,假如真到尸殍遍地的时候,就算陈瑛等人肯放过自己,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颜安示意杨思远起身,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这里,回城的路上刚好碰见了前来寻他的扬州知府宋守成,宋守成见到颜安的时候,刚想说几句客套话,就被颜安制止了,颜安现在没有心思跟他攀谈,只是吩咐他先回府衙再说。
路上,颜安吩咐手下护卫先带常乐儿等人去驿馆休息,颜安和丁荃两人和宋守成一道回了知府衙门,屏退了左右,三人依次坐下,刚才虽然从杨思远口中,知道了一些大概的情况,但是颜安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通过宋守成的嘴,听到哪怕一丝有利的消息。三人坐在一起谈了将近两个时辰,结果得知,现在粮库中的存粮已经不足两万担,假如只是供给扬州府城周边的难民,熬点稀粥活点野菜,还能支撑到朝廷第一批赈灾粮食到来,可是现在城外的灾民,有很多都不是扬州府的,很多都是周边州府跑来的,人都来了,你怎么办?见死不救?所以现在只能面向南直隶所有的粮商、富户借粮应急!至于借不借得到,现在还很难说,反正扬州城的粮商们都已经被问了个遍了,等到的答案就两个字:没有!
颜回到驿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不作声,大家都知道颜安的心里有太多的压力,整个灾区的百姓,都把身家性命压在了他的身上,大家现在只能祈祷,希望颜安能够挑起这份担子,不要被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