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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劫走的姑娘,叫红杏,十六、七岁,老戴劲了,是个冰清玉洁的丫头,没那些大酱缸里揣咕大粪的咸臭事儿?她家,原先住在东省的哈尔滨。说是欠债,逃到这噶达。家里在道外那㧟,开个小杂铺儿,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也挺殷实,不想他爹抽上了大烟,染上了大烟瘾,铺子也抽黄了,还欠了一屁股的“驴打滚”的高利债。债主,是个“码头(黑道)”上的人。开烟馆、设赌场、抽窑姐的油条,无恶不作。欠债还钱,就叫拿红杏顶债。谁家做父母的,能忍心叫自个儿姑娘,到那种不三不四的家里顶债呀?说好听点儿,是当使唤丫头。说不好听了,就是个玩物。那么水灵的一个活鲜鲜的大姑娘家,瞅着都眼馋,入了魔窟,那不小菜一碟,还不把人家姑娘家祸害死喽呀?养那么大,多白瞎!所以呀,他爹妈一合计,趁着天黑,就撇家舍业的,冒蒙逃到这儿了。那功劲儿,造巴的,仨人没人样儿了,瞅了都可怜,是我们大家伙儿好心,收留了她们一家子。后来,大伙儿凑些份子,又帮着她们家盖了房子,就算站住了脚。后来哨听,其实啊,是那个斧头帮帮主,早看中了红杏的美貌,早想划弄到手,就叫烟馆掌柜的设计,先是赊烟给红杏她爹,后来吃穿接骨不上了,就大把借钱给红杏她爹。大凡人一沾毒瘾,就像老牛穿鼻子,咋摆楞咋是了。听说红杏还是哪个洋学堂的学生,识字善文不说,还会外国人的鸟语。她人长的俊,风情万种的。性子软绵绵,接人待物,那是又和蔼又可亲,说话多暂都是不笑不说话,总是细声细语的。村上的人,稀罕啥似的都喜欢她。写个信了,过年写对联了,都找她。那小楷大篆的,写的说有多溜就有多溜。
树大不扛风摇,女大不扛大伙儿瞧。女人嘛,本来就招祸,别说漂亮姑娘了,那更招风?苍蝇、黄蜂,一个惜臭,一个惜甜,都嗡嗡的贴乎。要不咋的说,大门大户不出阁小姐不叫下绣楼呢,就是这个理儿。红杏不行啊,小门小户的,鸡窝里的凤凰,生错地场了。她爹虽说戒了大烟,体格也不太硬实了,也没摸过镐下过锄的,不顶个劳力使啊?她妈那个二半打子小脚儿,徐娘半老,也没吃过力下过地,租种那两垧来地,伺弄不过来,红杏也得跟着下地干活。那细皮嫩肉的,风里雨里,日晒雨淋的。嘿,还是那样,也没晒黑,也没淋坏,一样的女大十八变,越发出落得婆婆丁[蒲公英]花似的,水仙草的水灵丰韵了。这还不扎眼嘛?别说有钱有势的了,就忠厚、善良、老实的二牤子,那损**熊样儿的,也是灯笼里点蜡烛,心热肚明的癞巴子[蛤蟆],想吃天鹅肉似的,整天价跟一帮大小子,猴猴在红杏家里,挑水拉草,喂牛起粪,抹墙扒炕,趟地收割,打场扛粮,比雇的劳金还劳金?一子儿不拿,还为贴乎个啥,小哥几个打得头破血流的。这爷们呀,淫不淫的,都邪性,就图娘们那个好面相,过眼福,也乐呵。漂亮脸蛋能当吃当喝啊,长的好,就值银子,就使爷们起幺蛾子。也不是红杏不好,招风惹草的不招饶性,巧使唤人?人家姑娘本本份份的,循规蹈矩的,没一点儿出格的事儿。二牤牛这帮大小子,也就是怜香惜玉,压根儿就没想咋着,只是瞅着红杏一家挺难的,帮衬一把,好心,没那些乌其巴糟的事儿?再说了,也都知道红杏有了相好的了,是她的同窗。就是一块堆儿念书的。叫啥……杨柳青的。就这,那也没耽误二牤牛人家他们相处,哥哥长,妹妹短的,处的跟亲兄亲妹似的。
这么个好姑娘,一传十,十传百的,不知咋的,叫牤牛山绺子大当家的王二麻子听说了,就来村里登门拜访,一看就相中了,三番五次来说亲。一家女,百家求吗。胡子咋啦,也是人。人家红杏说有了人家了,王二麻子也就没辙了,这也没咋的。
那王二麻子是何许人也?听说,那王二麻子是三姓人氏。那啥地场,老有名了,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可热闹了。这个王二麻子在三姓那㧟,杀了一个财主。苦主告上了衙门,通缉捉拿。他老伙计,逃到牤牛山,也算有能耐,转眼拉起有三、四十人的绺子,占山为王,吃大户。后来又听说拿个大铡刀,洗劫了一个警察所,弄了几条洋枪。有了枪,屎壳郎变家雀儿,一步蹬天了!胆子就更大了,敢孵王八蛋了?上中东路,扒火车,打路警,弄了不少好荷,名声也越来越邪唬,连卷毛大鼻子的老毛子都惊动了。一帮大鼻子开着洋卡车,拉着轱轳炮,就上了牤牛山,嘁咕隆咚地咋呼好一阵子,最后猫咪雀声的无声无息了。王二麻子咋的还是个人物,但入错了行,当了胡子。胡子,哪有好名声的?千家恨,万家骂的。可王二麻子跟别的绺子上胡子不一样,‘兔子不吃窝边草’,从不在眼跟前儿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说真格的,连掏耳勺子的嘎麻都没动过,连根鸡毛都没拿过。兔子伴老虎,这些年相安无事。在山外头,那可是不一样了,窗户里吹喇叭,名声在外呀!
你看,你红杏不同意,胳膊拧不过大腿,二拇指掏耳朵眼儿,能不掏出一碗耳屎来吗?人家王二麻子也没说啥,也没咋着了红杏她吗?要说今儿个王二麻子抢人,是有因的。这么一回事儿。突然有一天晌午,咱这噶达来了十多个,血气方刚念洋学堂的学生。那个领头的,就是杨柳青。左打听,右打听的,就打听到红杏的家了。红杏那大丫头,一见杨柳青那个劲儿,眼圈一红,就‘哇’的一头扎进杨柳青的怀里,那个哭啊,哭得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落忍呐?全圩子围着的人,都陪着落泪。红杏的爹妈,也跟杨柳青熟头巴脑的,早认识。这不,姓杨那小子,就在红杏住了几天。俩人那好的,简直杆儿了,谁瞅了都眼馋哪?不管是上山采蘑菇,还是下地侍弄庄稼,那真是贴树皮跟蚂贴[水蛭,也叫蚂蟥。水生。专吸血。]拥抱,行影不离!总那么搂搂抱抱的粘乎,狗连裆似的。咱这山沟沟人,哪见过这个呀?风言风语,这就满天飞,可耳朵眼里都灌满了。城里人嘛,山里人没见啥大世面,少见多怪。嘎嘣有一天,姓杨的一伙儿人不见了。啥时走的,谁也没见着。连敲梆子巡夜的老更头,也晃脑袋。后来还是从红杏她妈嘴里听说,说是那个姓杨的犯啥洋案,挺大扯的。咋回事儿呢,那中东铁路不是老毛子修的嘛,后叫咱官府接管了,杨柳青才吃几天高粱米干饭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领帮洋学堂的生荒子,跟铁路上雇的劳金们,搅和在一堆儿,闹事儿。要这,要那的,那不瞎扯吗?老毛子修铁路那暂,是咱皇上叫干的。张大帅那暂,还绿豆蝇子没下蚱呢,不眼巴巴地,干瞪眼呀?几个乳臭未干,黄嘴丫子毛头小子,能翻多大天去?你还真别说,这一闹扯,还真他妈的赢了。其实呀,这是官府的缓兵之计,王八脖子刚缩回去几天,又伸出来了,可下了暗口。王八那玩意,一旦咬上人,就不会撒口的。这不,杨柳青上了‘皇榜’,中的不是‘状元’,就是‘探花’,马弁们开抓了。这姓杨的小子,鞋底子抹油,带上闹事儿的‘杨家七狼八虎’,开溜了。没有家贼,招不来外鬼,蹽进咱这噶达躲风头。不知咋整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再密实的墙,也透风。这就叫王二麻子摸上鲶鱼须子了。惺惺惜惺惺,叫‘外大梁花舌子’带几个慓形悍将前来说和,拉杨柳青入伙。杨柳青跟王二麻子是两股道跑的车,菠菜熬豆腐不合如!姓杨的,志在救国打掳,不愿当胡子。花舌子就拿报官相要挟,走投无路,杨柳青答应入伙。红杏百般阻挠,骡子灯笼挂,白废!花舌子又威胁红杏说,再闹就一块堆儿剔登了。就这么着,杨柳青入伙当了绿林响马。后来听说,王二麻子也是个读书人,当过教书先生。俗话说,‘好汉无好妻,癞汉娶花枝’。别看他一脸的大麻子,可说了一门子俊气的娘们。‘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叫一个财主相中了,就趁王二麻子不在家,带着家人,就忙活了他媳妇。‘一马不二鞍,一女不二夫’,他娘们抱着吃奶孩子,就投了松花江了。王二麻子也是个血性人,一怒之下就杀了那个财主。这不,驴粪马粪,都发烧,对上路子了。王二麻子封杨柳青为绺子的二当家的。杨柳青在山上惦记红杏,多次下山叫红杏上山做他的压寨夫人,红杏绝情的死活不干。只要杨柳青答应她撤绺子,她就嫁给他。那哪成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入了道,想洗身就难了?这不,杨柳青红了眼,就唆使王二麻子,亲自下山劫了红杏。王二麻子为朋友,做了一回恶人。
老驴头说到这㧟,追上一句,“你说怪不怪,邪了?王二麻子掳她时,她文文静静冷美人似的,也没疯疯张张的哭闹,顺顺溜溜地给驮走了。我到这暂,还纳着闷呢?”吉德说:“老爷子,你不用担心,俺看这里头有猫腻?俺琢磨呀,瞒天过海,这些是障蔽法,做给红杏爹妈看的,也是罩罩乡亲们的眼。”老驴头呷口烧锅,歪脖儿说:“咋能哩。你那不是扯傻狍子腿儿,说瞎话呢吗,啊?”吉德咬口大葱,嚼得脆响,不紧不慢地说:“老爷子,你瞅啊,不整这一出,红杏她爹妈,在村里还能抬起头来吗?要是你有姑娘,能堂而皇之的、大吹大擂的、乐呵呵地嫁给胡子,咋的也是好说不好听啊?村里老少爷们,左邻右舍,咋看你呢?沾亲带故的,不把你当胡子一样待敬,那也是狗扯羊皮的扯不清啊?胡子、强盗、响马、绿林、帮会,都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在老百姓心里没有一个好东西,犯膈应!那不闹掰了,红杏她爹妈在村里还能有好日子过呀?人言可畏,乡亲们的唾沫就能淹死人。这一闹,红杏她爹妈,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哪打碗说哪,她们换来了同情,还能赚不少老乡们的眼泪疙瘩。老爷子,你说是不是?”老驴头没搭话,吉盛攀龙附凤的说:“那可不咋的,俺大哥说得对,搁你也会这么做。你想啊,杨柳青当胡子是假,暂栖身是真,一有机会还是要走的。红杏是砧板子上的肉,王二麻子还有那么一个非份之想,杨柳青也不傻,他一走,能放心心上人红杏吗?红杏还不当把柄,顺理成章的,落入王二麻子的虎口啊?他来一个明人不作暗事儿,打灯笼跟王二麻子挑破这层窗户纸,嗯叽王二麻子成全好事。王二麻子江湖中人,在道上混,讲究个义字,听杨柳青开诚不恭的把他当大哥,说出心中的隐秘私情,他何乐而不为呀?即笼络住了杨柳青,又成为江湖上的美谈,也就送个顺水人情嘛!杨柳青呢,不管真当新郎官,还是入洞房晾晾炕,掩耳盗铃,都要生米做成熟饭,木刳成舟的事实。俺想,他必得走。大凡是跟老毛子的‘红’贴上边的人,都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他能带上红杏吗?回答是,不能!为啥呢?一是走得偷偷的,不能大张旗鼓的。他得拿红杏这个人质当挡箭牌,省得王二麻子起疑心;二是前途未卜,性命攸关。一个通缉犯,咋可能带上心上人一起扑黄泉呢?三是他吃透了王二麻子。他利用王二麻子是个受过儒教的读书人,脸皮薄,最爱于脸面了。他走了,也不会把红杏咋样,还会更好的待敬,叫江湖上人看看,他杨柳青不仁,我王二麻子没不义。他杨柳青背信弃义于我,我还以仁义德性对待他的女人。这招棋,没赢家,也没输家,只苦了红杏她爹妈了。这件事儿,肉烂锅里,红杏姑娘这一去,想和家人见个面都难喽!”
吉增大嘴抹哈的秃噜着汤菜,造了一脑门的汗,“老三,就你能!看老书掉眼泪,用你替古人担忧?一脸苞米面子,还不搅呢?大哥要不说,你能吧吧出这个苞米虫子的道道来?花大姐不上轿,你倒先噗啦膀子了?”吉盛斜眉匕眼的抹下吉增,夹块豆腐,刚送到嘴边儿,先夹碎了,“啪”掉在桌面上。吉增马上说:“说你两句,你就上岸的鸭子,抖落毛了你?夹块豆腐也夹不住,掉一桌子,你还能干啥?武大郎卖棉花,人熊货也囊!叨木关子[啄木鸟]咔前式,全仗嘴支着?”吉盛忿忿然的回敬吉增,“不食草料的玩意儿,吃杠子的杠驴!”
老驴头听了吉盛的话,不理原委的,激孬孬地说:“喂喂!小三爷们,你二杆子呀?说话咋没挂门帘子呢,指猪骂狗的。我老驴头要不是个杠驴,腰能弯成这个样子?就你是好把式的铁匠,再会煨也煨不了这样齐整吧?我一辈,就是杠驴的臭脾气。啥事儿一呛茬儿,就螳螂上锅台,不管不顾了?”
吉盛叫老驴头这没头没脑的嗙嗤,弄得晕头晕脑。打蝎子没打着,倒叫蜈蚣给拉了。听三不听四的,这哪跟哪啊?有捡金捡银的,哪有捡骂的?他忙解释,“老爷子,你、你别生气?俺是说俺二哥呢。俺哪知你老外号叫杠驴呀?你老,不知不怪。就算俺驴屁股长到嘴上了,你老就当驴放屁!”老驴头撅嘴说:“还是啊,驴放屁?”
吉德听出老驴头的口吻,咬上了死理儿,对驴字很反感,也不知为何由,忙解围说:“喂,老三,别顺嘴嘞嘞了?话多失言,越描越黑。老爷子,俺三弟确实没说你?他是跟俺二弟逗嘴呢。您老消消气,就当老三青乖子[青蛙]上菜板子,别当一盘菜?”老驴头噗哧一声笑了,褶绺子地说:“我也是跟老三逗着玩儿呢。不说不笑不热闹。没挑!喝酒。”
二牤牛跑到老驴头房前窗外,呼哧带喘的驴叫地喊:“不好了,老驴头!”惊得大叫驴也凑乱,哏嘎的大叫。老驴头耳聪目明的也听蹭了,疑神疑鬼的说:“老驴在叫我?我得瞅瞅去,咋事儿呢?”吉盛坐在炕沿上,对老驴头说句,“像有人喊你”,就扭身走到屋门口,手扶门框子,往外屋门瞅。外屋门,“咣”拽开,一个黑影蹿进来,踉跄直扑里屋门,“老驴头,大、大事不好了!”老驴头角锥屁股,尜的一扭转身,抻长脖子嚷,“我说驴不会说人话吗?二牤牛,咋啦了吗,驴叫似的?”二牤牛忐忑地拖着飞喘膨胀的身子喊哧,“红杏、红杏她爹娘,叫胡子用大马车劫上了山了!”老驴头急问:“多暂呐?这是要认阿母哥(满语:老丈人)呀!”二牤牛急眉急眼的说:“刚呗!”说着,捞过老驴头的酒碗,一扬脖儿干了,“咋整啊?”老驴头扯过二牤牛手里的酒碗,“还灌呢?你们那帮臭小子干啥吃的,眼瞅着人就叫打劫了?”二牤牛打着酒嗝说:“都带着铁家伙,黑煞神的剽悍,到了红杏家不由分说,架了就走。丢下话,说是请红杏爹妈上山拜堂的。”老驴头拍着大腿说:“我就纳闷吗,这是讹上了?姓杨的,跟王二麻子干的绝呀,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刀按脖子,是叫红杏爹妈成认这门亲事儿呀?如果红杏爹妈不从,就凶多吉小,没黑白夜的窝在胡子窝了。”
吉德惴惴不安地说:“是不是红杏不从,拿她爹妈扎筏子呀?”吉盛快言快语地说:“是不是王二麻子拿红杏爹妈当人质呢?‘挟天子以令诸侯’,把红杏爹妈攥在手掌心,好控制杨柳青呢?”二牤牛哭腔哭调,咧咧地说:“别说那拽头发等放屁的话了?蚂蚱进鸟窝,得赶早了啊!晚了,黄瓜菜都凉了?咋整啊老驴头,救还是不救,你倒放个响啊?”吉增抿口烧锅,蹦下炕,叉个腰,不容分说的说:“二牤牛,你哭咧啥呀?水大,漫不过桥去。老虎立于前,心不惊,胆不颤,才叫大爷们!小鸡鹐王八壳儿,还没人了呢?俺就不信了,就玉皇大帝俺也要惹一惹?哪能眼瞅‘耄(mao)耋(die)之年’的俩位老人,陷狼窝掉虎口不救啊?二牤牛,叫上你的哥们,拿上家伙,锄头铁钗啥的,跟俺追,抢回红杏的爹妈!”说着,从腰里拔出王八匣子,拽起二牤牛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