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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苇杭纵使心再硬,这会儿也被这一声乖巧又软绵绵一声“祖母”给唤得软了下来。这些年她并非没有找过白敏中,却只知道她还活这世上,根本不知她离家后去了哪里。不过就算找到了,也没有办法相认罢,毕竟——
白家人,对于程苇杭而言,不是停留身边存。因为某些原因与年轻时白子彦有了牵扯,并私定了终身,可之后才发觉,白家人世界要比她理解得宽泛得多,对她而言,那甚至是恐惧到厌恶部分。
年轻时古怪脾气忍受不了这样欺骗与现实,遂与白子彦少了往来,就连流动着自己血脉儿子,分开后她也不曾见过几面。她知道他痴迷术法,几番鼓起勇气不过偷偷看过他几回,却也没有交流。
她本身就是这样薄情人罢,所以注定是孤独老死命。
原来那些弟子,也都各奔了东西,她一个人独守这座看似安静空宅院,迎送着南来北往风。
每每这般,她便会想到年轻时,白子彦着一身荼白深衣闲定地立于银杏树下,望着庭院里随风摇动花草树叶,转过头与抱着孩子坐廊下自己,试探性地开口说:“苇杭,这些南来北往风里,也藏着秘密,它们不只是风呢。”
那时候自己,却置之一笑:“哪里有什么秘密?”
“不信吗?”白子彦神情里透着怅惘,清清淡淡一双眼,望着那些风过而动痕迹,并不感到惊奇。
而那时自己也不知道,他所能看到世界,与自己所看到世界,其实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那些风中,确藏着故事。树叶晃动也许是无聊妖灵跳来跳去所产生气流涌动,感到凉飕飕时候,也许正有成群结队野鬼浩浩荡荡地路过。它们从上空过、从地上走、晃过眼前、又驻足凝望这人世……
白子彦心平气和地接受它们所有存,可是程苇杭接受不了这样世界。
白子彦藏瞒工夫很好,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解决掉藏匿于宅院中恶灵,深夜里悄悄设结界还这庭院一个清净,而这一切,程苇杭却全然不知。直到——
某个清早,说话还不利索儿子,指着庭院里一株矮松说:“母亲……树、树下面有个人吃东西。”
程苇杭吓了一大跳。
儿子所指地方,哪里有什么人呢?
白子彦坦陈事实百般解释,后也只换了一个抱着孩子离开程苇杭所结局。不同类人很难同伍,程苇杭那时觉得自己简直嫁给了怪物,还生了一只小怪物,这些经历完全就是噩梦,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
可白子彦离开时说那些都是命定事情。
命运。
程苇杭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种东西,她那时只懂得及时止损。出身不好且私心很重人,大多有这样通病。
然而分离之后方知爱之深,此后一直孤枕,深夜里翻过身去,再无人可依偎,只有冰冷墙壁。那个她相识相知白子彦已不了,抱着孩子离开那位,于她而言,完全是另外人。那时她心中,也许白子彦已经死了罢。
之后日子,完成作品后只能独自温酒吞饮,清早起来也无人为己盘发描眉,庭院里风吹草动,她看来,也不过是寻常……自然现象,没有任何其他故事。
这么多年过去,按说该释然都释然了,她却一直没有能够理解他世界。假装理解和明白是不现实,她毕竟是看不到人。人们不需要虚情假意“感同身受”,白子彦不需要。程苇杭宁愿留个孤独背影给他,即便后半生没有再相守,她心中某个地方一直只能存放关于他记忆,这就够了。
世间能相守永久毕竟是难得幸运与福气,曾经一起,也是人生中珍贵无比部分。
她放心里珍惜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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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中唤完这声“祖母”,细心注意到了程苇杭眼眸之中一闪而过温情,这才弯起唇角笑起来,从屏风后放心大胆地走到程苇杭面前。
她自出生便不知祖母是谁,因为无人提起。漫长时光消磨了她好奇心,知道那是个不可能知道答案,便不再有什么期待了。
如今能得见祖母还活这世上,没有人应该比她高兴。
祖母还活着,意味着她这人世并不孤单,她家人们,也不都是短命鬼。
她刚打算对面椅子上坐下,程苇杭却伸了一下手,示意她不要坐。白敏中心道,这会儿该给祖母磕几个头认回来才是,便又退回去,噗通跪下来,恭恭敬敬磕完头,又笑眯眯地跑去,打算坐下来。
程苇杭皱了一下眉:“等我死了再给我磕,现着什么急。”她依旧是不让白敏中坐对面位置,寡着脸道:“让白子彦坐过来,你站旁边帮他传话。”
“哦!”白敏中连忙转过头去,却见白子彦已然走了过来,不急不忙地落座。
她转回头时,程苇杭不耐问:“他眼下是什么模样?看起来有我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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