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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周周有了一个让她很无奈的外号——余二二。
初中一年级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她又考了全年级第二名。所有成绩尘埃落定,她坐在座位上,接过张敏递过来的班级期中考试成绩排名名单,深深地低着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张敏说话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口水和口气。余周周总是可以通过聆听老师的教诲来判断对方早饭、午饭都吃了什么,甚至还会因为偶尔的厌恶而觉得自责。
第二名自然也是值得骄傲的,平均分在年级拖后腿的六班里面,余周周是老师们的心头肉。
“陈桉,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有点儿不真实的感觉,初中数学一点儿都不难,一点儿都不。当初老师吓唬我说女孩子脑子笨,到了初中肯定跟不上,原来真的是骗人——当然,有可能,我把话说早了。”
她已经不知不觉培养起了谨慎生活的习惯,站在十三岁的尾巴上的余周周已经开始悄悄在心底怀疑,变幻莫测的生活中是不是有可以摸索出来的规律与禁忌?比如,不要下断言;比如,即使考得很好,在被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也要低下头说“一般吧”……
好像是害怕幸福会从炫耀的笑容中溜走。
“我考得还不错——不过也是因为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一般,你也知道的。还有,我也有了好伙伴。我不敢说是不是朋友,至少……”她挠挠鼻子,不知道怎么说清楚。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搭理那些在她陷入徐志强的辱骂声中时缩头缩脑不敢出面的所谓朋友,对“纯粹”友情的高要求让余周周一度想要远离所有人,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坚持不下去。
妈妈说得对,很多事情想要认真、想要坚持自己的准则是很艰难的,她也没有办法用那么高的要求来衡量所有人。所以渐渐地,她的同学关系又恢复到那件事情没有发生前的状态了,和小姐妹聊天,一起去买搞笑的新年贺卡互相赠送,又或者跟着同桌谭丽娜学习转笔。
“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真正的朋友。妈妈说,想要找到真正的朋友和恋人都是很难的。当然,她并不是对我说的,我只是偷听她跟外婆的电话。她说,她和很多人都一样,等了一辈子都没有等到年轻时候设想的那个理想的朋友和爱人。但是年轻时候她不信,她有很多时间,也总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所以会一直等下去,直到现在终于认命了,才知道自己一点儿都不特别,也等不到那个人。
“妈妈说,大部分人,还是会凑凑合合过一辈子。凑合的朋友,一茬来了一茬又走了;一般般的婚姻,吵吵闹闹却又承担不起离婚的成本。
“所以大家才喜欢看离谱的电影、电视剧,我们的人生,要靠别人才能够起伏。”
余周周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妈妈话语中的含义,但是她能像小动物一样从这些句子中嗅出什么,于是记下来,聊以安慰她青春期的那股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伤。
“陈桉,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人。我看你,就像看电影。”
这段讲述优秀少年的电影在陈桉顺利考上北大之后有了一个hay ending(美好结局),至于后来怎么样了,观众余周周已经没有可能知道。
余周周感觉到自己好像就要沉溺在这样美好的春日午后了,就像泡在温水中的青蛙。她开始接纳不完美的伙伴关系,开始满足于万年第二名,开始满足于这样平淡悠闲的学习生活,很满足。
一切都很好。不是最好,但是也很好。
这种满足平静的感觉在余周周看到沈屾的那一刻结束了。
全年级数学段考,余周周和学习委员还有数学课代表一同到数学办公室去帮忙合计分数,然后分卷子。她们一个人负责翻开一本本混合装订的卷子,然后将几处用红笔明确标出的分数念出来,另外两个人各拿一个计算器,快速地加和,一同报出总分,由念分数的同学负责将总分标在卷子题头。
余周周机械地念着分数,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突然心跳加速——字迹是她自己的。
她深吸一口气,等待那两个人报出总分。
满分 分,她得了 分。余周周嘴角上扬了一下,在另外两个人恭喜自己的时候腼腆地一笑,然后急忙摆摆手说:“继续干活,继续干活。”
后来她再唱分的时候,声音就明亮、愉悦了许多。
除了她们三个之外,还有七八个其他班的同学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所有考场的卷子都合计完毕之后,大家在老师的指挥下,用剪刀拆开密封条和塑料绳,在两排桌子前指定各个班级的区域,就开始抱着卷子往区域中投放。
余周周心情愉悦地穿梭在桌子之间,将一张张卷子轻轻放在不同桌子上,看到 分以上的卷子就会微笑着在内心感慨一句:“嗯,考得真好。”
真好的意思就是,很好,但是没有她自己考得好。
然后低头的那一刻,看到手中的卷子上面有着鲜红的 分。
余周周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扭过头看竖排的班级号码和姓名。二班,沈屾。
她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有些微微的脸红。想要拉住身边的女孩子问一下第二个字怎么念,却又不敢对对方出示这张卷子——或者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对这 分有多么在意。
于是她快步走到二班的桌子前,把卷子放上去,停顿了一下,看看四周,又悄悄地拿起那张卷子,塞进一摞卷子的中间,不想看到它刺眼地躺在最上层。
余周周并不觉得妒忌。她只是为自己刚才过早的沾沾自喜感到很羞愧,虽然刚才的愉悦并没有在同学面前表现出来,但面对自己才是最难堪的。
等到所有卷子都分完了,她才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侧过头对数学课代表说:“那个,两个山字放在一起,那个字念什么啊……”
数学课代表茫然地摇了摇头:“问这个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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