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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尽春回,过了三月,应天便已是嫩草吐新,杏雨梨云,原本灰秃秃的院子也润上了一层翠碧之色。红墙黄瓦的秦王殿映在着一片青藤绿蔓之间,高悬的喜灯随风摇曳,似乎也蒙了层似有似无的醉意。
王宁贞端端的坐在喜床上,满室的大红,映得她整个人也跟着红了起来。头上的珠翠燕冠分量不轻,伸手摸了一把,那一对金凤便颤巍巍的摆动开了,直觉得脖子酸麻,轻轻的扭了扭,才轻松了些。低头正瞧着见床上铺着的一床百子被,皆是找了苏杭的绣匠赶制的,一个个孩童栩栩如生,她记得教她规矩的宫人说过这百子被的寓意,不由有些害臊。
今日天还没亮,她便开始预备梳妆,更衣,然后就是冗长的拜礼,真不知道汉人的规矩怎么这样多,若是在草原,磕头敬酒,载歌载舞,一醉方休,便是永结良缘了,那才自在。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恐怕就要死在着漫长的等待中了,好歹来个人说说话也好。正想着,门吱呀呀的打开,宁贞抬眼一看,脸上显了笑意,原是那个这几日教了她汉人规矩的宫人进了寝殿。
宫人见宁贞竟是掀了盖头,慌忙道竟:“王妃,万万不可擅自掀盖头,要等王爷来掀。”
宁贞皱了眉:“真是麻烦,要等到什么时候?”
宫人是陈年在吴王府当差的宫女,规矩礼法懂的自然多,如今年岁大了,又稳妥,皇后便差了她来侍奉着:“就快好了,王妃不知道规矩就是这样,图的就是个好彩头,往后王爷和王妃就能白头到老了。”说着将撂在床上的盖头小心的盖好。
“你就在这里陪我吧。”
老宫女应了一声:“奴婢遵命。”
宁贞又重新盖好了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便只剩下红莹莹的一片,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身边的人说着话,直到透进盖头的光变了颜色,才知是到了入夜掌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恐怕就要变成一棵树了,就像草原上突兀出来的一棵树,一动不动。身边的宫人却忽然说:“王妃,王爷回来了。”
宁贞几欲闭上的眼睛突的睁开,问了句:“他来了?”
宫人的声音带着喜意:“正是呢,王爷回来了,您听”
待她细听,果有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就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守在寝殿里的宫人已经扑啦啦跪了一片,应声说着:“见过秦王殿下,恭贺殿下大喜。”
宁贞几乎是停了呼吸听着,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去去,都出去。”带着十足的醉意和厌烦。
听声音进来的不是他一个人,自有宫女替他宽衣,悉悉索索的。他显然是喝醉了,嚷着什么,她听不真切。
宁贞攒着衣袖子,将那大红紵丝的袍袖攒出了细密的褶皱,宫人们轻细的声音传来:“请殿下安寝。”让她觉得手心里也渗出汗来,一颗心乱跳着,她似乎从未这样,就连儿时第一次随着阿哈去猎狼也没有这样紧张。
人都退出去了,这个时候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吧?宁贞真想掀开这块红布看看,可是宫人说了,自己掀开盖头是不吉利的,只好忍忍。她想,不会等的太久,他还没见过自己的样子呢,应该也想早点掀开吧。
他过来了,朝着她一步步的走过来,虽然步子有些踉跄,她知道,这是他喝醉了酒,就像以前族里的小伙子们喝醉了酒一样,走路都这样歪歪斜斜的。
他是高兴才喝了这样多的酒吧,族里的小伙子们成亲都是乐的合不上嘴的。
宁贞翘起了嘴角,静静的等着,好像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和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他越走越近,甚至能看清他的靴子,然后他就倒在床上了,一动不动,也没有掀盖头,嘴里呢喃的说着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不会像宫人教的那样掀开盖头?他不掀谁能来掀?宁贞觉得这一切好无聊,索性伸手掀了起来。
身边的人已经倒在床上,他喝的太多了,从他进来她就闻到了酒香,真是好酒啊,自来了这里,她还没沾过酒呢,真是馋人。
寝殿里的红烛燃烧着,把这里映的通亮,她瞧着他,斜飞的英挺剑眉,紧紧抿着的嘴唇,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她依旧觉得好看,尤其是他的下巴,棱角分明,比族里的那些小伙子好看多了。因是大喜,他的寝衣也是大红的,她本以为大明的皇子生养深宫,恐怕是各各文弱吧,可轻薄的素纱遮掩不住他健硕,她想错了。不由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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