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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妈妈跟绢姨娘,挨着门几个月住下来,对这个老实本分的女子有几分喜欢的,进了姜采青屋里,脸色便有些不虞,忍不住八卦道:
“娘子,这绢姨娘的娘家,近来走动的也太勤了些吧?”瞥一眼东厢房的门,魏妈妈低声说道,“有些子人,你跟给她一分好处,她就会感激在心,有些子破落户,却是不能招惹的,你给她一分好处,她便一心想着再多得两分。”
“魏妈妈,你说她两个嫂子这回来,是打秋风来的?”姜采青随口问道。打不打秋风,她反正也没打算额外赏赐,至于绢姨娘要拿自己的私房贴补娘家,横竖是她自己的,她自己愿情,旁人也不好硬拦。
“打秋风倒还好了,人家那是打长久盘算呢。”魏妈妈一脸嫌弃地说道,“这一家子人,当真是叫人开了眼界。”当下魏妈妈便把听来的那些话,跟姜采青学了一番,“……老奴也不是赞成她改嫁,她娘家人要说些恩情、守节什么的也就罢了,老奴倒夸说一声知恩懂礼。谁知却只为了自家沾光,便一心叫亲女儿、亲妹子一辈子守寡,听说绢姨娘这几年的月例银子,首饰、私房,可没少贴补她娘家,那何家竟还这样贪得无厌,枉顾家人亲情,想想真叫人不齿。”
不知怎的,姜采青听了竟没多大意外。
如此看来,绢姨娘上回特意回娘家去,不光为的探病,怕是有心跟王奂生见过面了,估计早年间少年情愫,互相有些意思,却因为何家嫌弃王奂生,二人错过因缘没结出果子来,如今绢姨娘寡居,王奂生也未娶,二人两下里心思大约又复活了。却不料竟碰上了何家这般拦阻。
“娘子,我这就去撵了她两个嫂子滚蛋。”翠绮撇着嘴说道,“绢姨娘已经是卖断了身契的,她改不改嫁,但凭娘子做主就好,关她娘家什么事?”
“就算卖断身契,那还是她娘家亲人,她自己脱不开的事,你在旁边生气有什么用?她自己若是包子,你就算有心帮她,你能帮她打几回狗?”姜采青微叹,“世间多少可怜人,还不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果。”
“人各有命,要说绢姨娘那性子,摊上这样的娘家,也真是个可怜的。”魏妈妈道。
“我倒觉着她两个嫂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姜采青摇头道,“绢姨娘若嫁了那王奂生,不能帮衬娘家是自然的了,就说她自己吧,日子必定要清苦的,必然不能像张家这样锦衣玉食。夫妻恩爱倒还好,怕只怕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凭一个夫妻情分,当得了饭吃么?”
“就说是贫贱夫妻百事哀。魏妈妈您没过过苦日子,哪里知道?我爹我娘倒是恩爱和气的,还不是要卖了我养活一堆弟妹?幸亏奴婢是个运气好的,六七岁卖进张家到现在,也没挨过虐待打骂,想想我那些弟弟妹妹,只怕饭都不能吃饱,更别说读书上学了。”花罗说着说着,竟微微红了眼睛。
“这么一说,娘子觉着,那绢姨娘真不该嫁了?”翠绮忙拍着花罗的背安慰她,一边问姜采青。
“嫁与不嫁,无非是她自己的事,端看她自己怎么想。”姜采青摇头道,“她若嫁了,能够夫妻恩爱、生儿育女,也是好好的一辈子。关在这后院守寡到老,虽说衣食无忧,就是好的了?人各有志,我们如今不好去管,我看绢姨娘虽说老实寡言,却不是个蠢笨的,她心里哪能不清楚。”
“要说造化弄人,前几日看上菊姨娘的那刘大人倒是富贵,她偏还不愿意。这绢姨娘倒是想要改嫁的,却怎么非看上那王奂生?当真命不好。”魏妈妈说着竟有些懊恼,问道:“只是娘子如今打算怎么弄?”
“该是她自己打算怎么弄。”姜采青道,“命也罢,可怜也罢,如今先等等看吧。嫁与不嫁,横竖都是她自己选的路,旁人横加干涉总不好。只是她那娘家不讨喜,所谓贪得无厌,往后也别多理会了。”
就说那何家可恶,当初张家富贵,二话没说便把女儿卖给张家做妾,如今王奂生贫寒,为了他何家打秋风沾光揩油,便硬要阻拦她嫁给王奂生——合着绢姨娘嫁与不嫁,压根不关绢姨娘自己的事,全看对他何家有用没用?用姜采青的话说,这毛病咱不能惯。
以前看那些古代小说,女主三千宠爱在一身,男主散尽姬妾,似乎一句话也就全都打发了,怎么轮到她就这么难呢?一个怀了私生子却嫁不掉的棠姨娘,一个打定主意赖着不嫁的菊姨娘,眼下终于来了个想嫁的绢姨娘,竟遭遇一心叫女儿守寡的娘家人,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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绢姨娘被两个嫂子一番数落劝说,赶到日头偏西,见绢姨娘一直默不作声,觉着她大约是听进去了,才起身离开。出了后院的垂花门,两人在前院偏遇见了在院里闲坐的柳妈妈。既是以前相熟的村邻,便站住了说话。
“你妯娌俩这是又来看小姑子?”柳妈妈笑道,“我看前日王奂生也来过的呢。你家这阵子走动得倒是勤快。”
“柳妈妈说的什么呢,我妯娌俩来看看妹子,跟他王奂生可没关系。”何家嫂子忙说道,“那个王奂生跟我家妹子可没关系。”
“嗐,有没有关系,你俩可说不准。“柳妈妈撇嘴道,“如今这样子,有没有那得我们青娘子说了才算数。”
“青娘子……知道什么了?”何家两个媳妇子对视一眼,脸色便不太好。何家大嫂忙过来拉着柳妈妈低声嘱咐道:“柳妈妈,咱们是老邻居,你都知道的,王奂生那样的穷鬼,他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我家妹子如今是什么身份?我们家妹子可没有理他。听说柳妈妈如今在青娘子跟前十分得脸的,若是青娘子问起来,你可得帮着说清楚。”
“就是就是,我们这也是为了妹子好。柳妈妈不是旁人,可得帮着说话。”
两人拉着柳妈妈连声嘱咐,柳妈妈本就是个嘴碎的,偏又心强,三句话没过,便跟何家妯娌说起姜采青发话散妾的事。“……娘子说了,自愿改嫁的,除了她自己的私房,再给十亩田地的嫁妆。你嫌弃他穷,可绢姨娘若是嫁了他,有了这份嫁妆,他还能算穷的?旁的不比,跟你家比反正比过了。”
“竟有这事?”何家妯娌一听嫁妆的事,登时就埋怨起来。两人唧唧嘈嘈一番商量,竟转身又回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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