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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面上血色尽褪,身子抖的如同筛子,抓着门框的右手指甲已劈成两截,她含泪问道:“你们,可对得起我?”
杨应龙扯过被子将身上红晕未退的覃氏遮个严实,漠然同张氏对望:“这事你就当作没看见,正室的位子还是你的。”
彼时张氏腹中已有身孕,她抚着腹部,恨恨瞧着床上两人:“你们两个就不怕天打雷劈!”
杨应龙对于张氏一向没有耐性,碍于她腹中的孩子,才不得不按捺住火气吩咐傻站在门口的下人:“还不快将夫人扶回房去?是在这等死么?”
下人们这才回过神,也不顾张氏的反抗,强行扶着她离开卧房。其中一人乃是张氏的陪嫁丫鬟,这时也是泪水涟涟,抽泣着安慰张氏:“小姐,姑爷他……他或许是一时兴起,男人都这样,你莫要伤了身子,要知道你腹中还有个小少爷呢!”
张氏想起之前杨应龙对她百依百顺哄着她同覃氏结拜,心中更是悲痛欲绝,直揪着前襟哭倒在房中,哀凄道:“我错看了他呀。”
张氏断食了整三日,期间杨应龙连瞧都未来瞧过她,甚至连下人也懒得打发个来,由着她自生自灭。
哭的够了,张氏给叔父张时照去了封信,将她在府上的处境细致的同他说了说,并表明:“我腹中有他的孩子,我们张家还要仰仗着他杨应龙,无论如何不能同他和离。”
张时照乃杨应龙部下,职为掌管粮食的同知,全家老小等着吃饭,他自然是不愿与杨应龙撕破脸皮,遂顺着张氏的意思给她回了封信,敷衍劝说她万事要忍,不可冲动。
张氏这一忍便是八年有余,非但未曾换来杨应龙半分关心,反倒让他得寸进尺。一日酒醉归来,在街上瞧见了同覃氏样貌有八分相似的田雌凤,便不顾众人阻拦,接回府上,给了个小妾的名分,而后恩宠无限。张氏见杨应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自知八头牛也拉不回他这个负心人,也不再苦苦期盼他有朝一日可以回头瞧上她一眼,直接擦干眼泪,准备在暗中给他使绊子。
这些年杨应龙的所作所为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自他继任播州土司以来,部下没少杀,女人没少抢,但是也是替老百姓做了一些实事,比如铺路修桥,又比如建湖建田,但不管修桥还是建湖,都是要有经费的,杨应龙从中获取了不少好处,各路能人皆来贿赂杨应龙,他逍遥日子过久了,自然不安于播州这么大的地方,但若说他起了异心,张氏是没有确凿的把握的,只是见他越发嗜杀,部下稍有不服便会换来他的一阵毒打,更有甚者当场丧命,这些也倒不说了,但在他闲暇时候,惯爱招惹其余土司,频频打压,这事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张氏越想越觉他形迹可疑。这次田雌凤挑拨二人关系,自己被赶回了永安庄并被软禁,想起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她怒从心中生,便将一直以来的猜测书于纸上交给叔父张时照,想请他帮忙润润色,而后拿着信去告御状。她想着,杨应龙有无异心倒是其次,但信上所举的混账之事,却是样样属实,此信一出,他杨应龙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可她千算万算未算到,这信半途被那衙差给截了去。
杨应龙缓缓放开已起了褶子的绸缎袍子,似终于下定决心般,吩咐车夫:“先莫要急着去张家,先去镇子上的酒肆。”
但凡遇到烦心之事,杨应龙皆爱喝些酒解愁,今次更是不例外。
酒肆在镇子的南边,平日鲜少有人光顾,今日更是未迎来一人。已破了几个窟窿的酒旗孤零零挂在门外,老板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叹气,见伙计无精打采的靠在柜台,望着格子里的好酒发呆,不由喝斥:“去将那桌子擦擦!没瞧见上面还有菜汁呢?”
小二暗地里瞪了老板一眼,不情不愿的扯下肩上搭着的抹布,拖着步子过去干活。
杨应龙进屋时,小二刚刚收手,见有贵客来了,一扫方才的不满,急忙小跑到门口,扬起笑脸:“客官里面请。”
杨应龙未搭理他,径自朝二楼雅间走。坐下后,叫了一桌子的酒菜,等菜的工夫,一杯接一杯灌着酒,前襟很快被酒渍浸湿。
马千乘同秦良玉紧随其后,老板见二人气度不凡,亲自过去招待,正想开口奉承几句,便被马千乘抬手制止,他轻声道:“我们去二楼,你们随意上几道特色菜。”
两人一直守在杨应龙隔壁的房间,透过并不严实的隔板观察着杨应龙的一举一动。
外面天色尚亮,秦良玉一路被马千乘拉着跑,腹中已是空落落的,她摸出个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子俱都倒在桌上,捏起其中几枚:“今日请你吃顿好的。”
马千乘右肘撑在桌面,眯着眼睛瞧着秦良玉,忽而福至心灵,想着以往他身边的伙伴们但凡瞧上一个姑娘,都会说些漂亮话,可这说漂亮话也是门学问,人都道女人似水,这似水大约便同温柔沾的上边,温柔的姑娘又都有些柔弱,是以马千乘便试着开口:“好,毕竟你身子骨有些弱。”
这话听在秦良玉耳中便不是那么回事了,她闻言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结实的小臂,又抬头望着马千乘:“你方才那话是发自肺腑的?”
马千乘硬着头皮,自然道:“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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