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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顾兰因和楼下邻居分道扬镳之际,河坊胡同中,霍大爷拎起缺了半边釉的茶壶,斟出三杯热茶,分别摆在陈聿和丁建跟前。
陈聿低头一看,发现茶杯里头还算干净,外壁却积了厚厚一层油垢,浑身汗毛登时争先恐后地炸了开,恨不能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把茶杯刮下一层油皮去。
所幸终究是忍住了。
陈警官皱着眉,挑挑拣拣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两处能下手的地方,用指尖拈着杯子提溜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问道:“霍爷爷,你几次避而不答,是武林中根本没有这一派,还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霍大爷把茶杯握在手心里,手背上青筋浮凸,沉默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
“你说的这门身法——人站在原地不动,却能在瞬息间移动到十来步开外,叫做‘移形换影’,江湖上还有另一个叫法,称为‘缩地’,相传是神仙用来化远为近的仙术。”
“当然,仙术什么的都是鬼扯,那其实是一门上乘轻功,以巧妙迅捷的步法配合虚实相生之道,讲究动静合一、浑然天成。据说,这一门身法练到极致时,一般人很难瞧出个中门道,乍看上去就像人没有动,而地却缩短了一般,所以才有了‘缩地’的别名。”
陈聿和丁建互相看了眼,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那天晚上,顾兰因避开陈警官的拉扯,一瞬间移动出十来步的情景。
陈聿追问了句:“那您知道,江湖上哪一派擅长这门身法?是四大门派之一吗?”
霍大爷用指节内侧摩挲着杯口,慢腾腾地说道:“跟四大门派没关系……小聿,你要知道,武林盟如今是没落了,可在百多年前,江湖之人,十个里有九个是使剑的,好比峨嵋派的峨嵋剑法,走的就是轻灵迅捷的路数。”
陈聿和丁建比着赛地用力点头——不用百多年前,就是现在,十个中二病的熊孩子里,依然有九个做过“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白日梦。
“剑乃兵中君子,能凭三尺青锋闯出名头的,都不是一般人。不过,要论这剑锋上的造诣,江湖上第一个想到的还不是峨嵋派,更不是四大门派中的任何一派。”
“什么样的剑术才能称为登峰造极?江湖上有个说法,叫‘无招胜有招’,这不是说真的不出手,而是指不重招式、只重剑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如行云流水、浑融天成,寻常人根本无迹可寻。”
“在其他门派,剑是一种兵器、一种工具,可在这一派看来,剑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是他们的呼吸,他们的灵魂,他们能和剑魂沟通,听到剑的心声——练剑练到这份上,试问江湖上有哪一派能与之争锋?”
这老头可能是上了年纪,说古跟说书似的,听上去玄之又玄。作为武林门外汉,丁建基本啥都没听懂,只听明白一个“该门派很牛掰”,于是追问了一句:“哪一派这么英雄?不是,这么牛掰的门派,老早就该一统江湖了,还轮得到什么五毒教四大门派瞎蹦跶?”
霍大爷额角青筋一抽,陈聿赶紧用肘弯怼了怼丁建,回头冲霍大爷道:“您别理他,接着说。”
霍大爷捏着杯子的手不知不觉加了两分力,表情倒是没什么异样:“丁先生这话其实也没错,按说以这一派的修为,统领个把武林盟绰绰有余,只是门下传人不爱沾染俗务,轻易不在人前露面,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得很,寻常江湖朋友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行迹,这才托赖到我门下。”
“说起这一派的缘由,最早能追溯到战国鬼谷一门,开始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只因这一派的武学讲究任意所至、以神为用,有江湖朋友给起了个‘意剑’的名头,后来也就叫开了。”
陈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紧着插了句嘴:“那这意剑一派的掌门叫什么?这样的人物,之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
霍大爷却没马上答话,片刻的沉默后,他撩起一双不堪重负的眼皮,刀锋一样的光从皱纹缝隙中冒出,落在陈聿脸上:“小聿,你给霍爷爷一句实话,为什么突然想打探这个门派?该不会……你见过‘意剑’传人?”
说到最后,他声调居然有点走音,听上去显得惊疑不定。
被市局刑警大队队长和南武林盟主议论着的“意剑传人”再一次搭上公交,来到泥潭一样的西巷。这一回,顾姑娘学聪明了,没再带些鸡零狗碎找骂,只在巷口一个水果摊上买了点时令水果。
就这,她还是被唐老板数落了一顿:“你唐伯伯平时想吃什么没有,用你花这个冤枉钱?你们年轻人挣钱不容易,有这个闲钱,不如多给自己添几件衣服,你看看你,这么大一姑娘家,一天到晚穿得灰不溜秋的,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以后怎么找男朋友?怎么嫁人?”
顾兰因:“……”
只能说,中国的中老年团体功力非凡,甭管是谁,只要到了年纪还没交上一张“成家立业”的成绩单,他们就有本事将任何话题都和“找对象”扯在一起。
趁唐老板没注意,顾姑娘冲天翻了个白眼,咕哝道:“我又没打算找男票,更不想嫁人,白费那个力气做什么?”
顾兰因话音压得很低,可惜唐老板耳力非凡,一个字没落下。闻言,他眼睛当即一瞪——二十五六的大姑娘,不忙着找对象也就罢了,还胆敢说出“不嫁人”这种话,跟“大逆不道”有什么分别?
这还了得!
唐老板虽说是堂堂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到底没逃脱“中老年”的范畴,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肚子的数落就要照准顾兰因脑门喷薄而出。
所幸顾兰因见机快,眼瞅着情形不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怎么没见那位卓前辈?可是昨夜睡得太晚,还没起身?”
唐老板到了嘴边的长篇大论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差点噎住。他梗着脖子咳嗽半天,好不容易顺匀了气,额角青筋跳了两跳:“你还好意思问?大晚上不回家,不知跑哪鬼混去,还得长辈跟在后头提心吊胆!这么大人了,做事都不过脑子,你就不想想,万一人家回过味来报警怎么办?一旦警察牵扯进来,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你又打算怎么收场?”
顾兰因抬起手,把鬓角掉落的一绺发丝掖回耳后,漫不经心地怼了句:“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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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板不觉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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