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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9 陌生男人
时间渐晚,我暗暗焦急,担心杨巾颍已经走了,又觉得这样傻等根本不是事儿。又挺了一段时间,大约在晚上9点,看来没有希望了,我才不得不起身准备离开。正在这时,一个男人步入酒店大门,绕过休闲岛向B通道走去。我浑身的细胞都紧张起来,在座位上收缩身子,目光紧紧地落在手中的杂志上。
此人身穿醒目的黑色衣裤,宽松肥大如同太极服,在经过我身边时,有那么一刻儿,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那刺鼻的香水味。不用细看,我便已经确认,此人就是我的邻居,那个阴阳难辨的太极男。
太极男步伐很快,径直向通往B座通道走去。待他越过休闲岛,进入通往B座的通道之后,我才抬起头盯着他的背影,琢磨着这次偶遇意味着什么。此人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几次半夜回家都碰上他?今晚他来这里干什么?是要去见那位省城来的神秘客人吗?他与杨巾颍一前一后同时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玄机呢?
直觉告诉我,杨巾颍已经离开,再呆在这里没有意义,而且,不能让太极男发现我在这里,于是我起身走出酒店。返家途中,岳父文有恒打来电话,告诉我,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省刑总的一般事故DNA库及刑事案件受害人DNA库都没有发现匹配的样本。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还没有文心洁不在人世的证据。
接着,话筒里传来宁宁的声音,在我听来,仿佛天籁梵音。遭遇了无数阴谋、算计和背叛,听到来自儿子清纯稚嫩的声音,温暖和幸福的感觉像涨潮的海水一般涌上心头。
“爸爸,今天英语老师奖励了我一个粘贴。”宁宁兴奋地说,“课上只有两个人得到了奖励,有我一个。”
“哦,太棒了。为什么奖励你呢?”我欢快地说,不只为了鼓励,而是真心高兴,为他这么晚了专门打电话向我夸耀这些而高兴。
“因为我聪明呗。还有,语文老师也表扬我,说我有进步。”
“哦?有进步就好。就应该这样,听老师的话,才能进步。”我继续积极地回应。进入学前班后,老师多次反映,宁宁上课注意力不集中,自理能力也比较差。
“爸爸,你在哪里?妈妈怎么还不回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想象他的情形,大约已经上床,洗过澡准备睡觉。因为爸爸和妈妈都不在身边,觉得有点孤单,此时他第一想见的当然是妈妈,可是,妈妈却杳无音信,只好跟我——他的爸爸说话,希望我过去陪他,希望我将他的妈妈找回来。
“我正在联系。相信我,宁宁,很快就会把妈妈找回来。”我坚定地说道。
“你什么时来爷爷家?我想让你带我去玩精灵卡片游戏机,还想去滑冰……”
“今天太晚了,明天过去。另外,我们不是说好后天星期六一起去月亮湖,去爬山、游泳。”
“去找妈妈?”
“对,去找妈妈。”我说。
放下电话,心中涌上一阵痛楚和绝望。已经五天了,文心洁到底身在何方?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一点信息都没有发现?
已经将近晚上10点,我走进居住的小区,留意了一下小区甬道和草坪。没有那个遛狗的太极男。我希望碰到他,由此证明在西郊旋云酒店碰到的是另外的人。说实话,发现身边埋伏着一个监视自己的人,却不知他的真实来历和用意,让我感觉挺恐怖的。
回到家中,我先打开电脑,调出余静淞搜集的程雨姗家人的资料和照片,其中有一张是程雨姗男友许退之,我选中它,仔细端详起来。
我认为,那个住在旋云酒店的男人跟杨巾颍关系肯定不一般,否则,他们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远离城区的高级酒店秘密会面。虽然两次追踪到酒店没能见到他的真实面目,但是获得的点滴信息推测,这位从省城来、入住到那家昂贵的酒店的男子,很可能就是许退之。此前,我曾经想到过,许退之的父亲,那个矿老板可能是整个报复计划的设计者和操盘者。今天,从杨巾颍亲自跑到西郊前去见他这一点,我认为是许退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作为程雨姗的孪生姐妹,程雨萌当然有为含冤死去的姐姐报仇的强烈动机,从另一角度看,也不排除她对自己未婚姐夫抱有某种复杂情感的可能,他失去爱人和儿子痛不欲生的样子,触发了她内心隐秘情感的开关,于是积极配合,主动充当起报复计划的主角。
我已经确定,杨巾颍就是程雨萌。需要进一步弄清则是,在目前这个敏感时刻,她与许退之秘密会面,目的是什么呢?可能,余静淞到省城找人打听海雨大道车祸事故受害人家庭背景的行动惊动了许退之,他赶过来提醒程雨萌,在身份暴露之前及时全身而退,和他一起离开。如果是这样,对我来说可以算是一桩幸运之事。但是,一来杨巾颍肯轻易放手吗?此外,那个太极男的出现是偶然巧合的吗?如果不是,如果他赶到旋云酒店果真是见许退之,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赵仙平曾告诉我,杨巾颍在周南送路仪式前曾去过周南家。此举明面上的理由是她与周南曾在印社相识,她曾坐他开的车去这里那里办事。真实的原因,会不会要亲自体验一下报复的成果?我相信,周南之死一定与她有关,虽然不一定由她直接实施,但是她至少是知情者、参与者。
不知道他们计划怎样处置我?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与周南一样罪不容诛。所以,尽管余静淞希望我找杨巾颍敞开心扉谈一谈,但是,我心中有数,无论是在找回文心洁还是对长城谈判一事上,我不可能指望她会回心转意,甚至帮助我。
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是余静淞,他告诉我,省城的那位律师朋友来电话说,程雨姗的妹妹程雨萌一年多以来一直不在省城,而C市则是她可能的落脚点。余静淞再次问我是否准备前去说服她?他希望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至少,在未确认她的最后态度之前,先不要试图报警。
我要怎么办?去找杨巾颍,解释在她姐姐死亡事件中我是无辜的?她会相信我并站在我一边吗?她费尽心机来到我身边不就是要逼我家破人亡吗?我这样毫无血性地求她,只能自取其辱。也许,报警倒是一个好办法。我无聊地翻动着手机,无意中进入备忘录的页面,看到昨天收入的一条,就是程子诺告诉我的那六个数字,心中突然似有所悟,就像一颗流星划破夜空,在生命即将燃烧殆尽的时刻,发出了最后的光亮,接着便倏忽而灭。恰在此时,手机在手中突然铃振同时发作,将我拉回到近前,屏幕显示,来电人竟然是杨巾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