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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鸣,”大丁一边拍着杨一鸣的后背一边说,“你到底要咳到什么时候?差不多了吧?”
杨一鸣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想大丁你这情商真是堪忧,幸亏你不算个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人”,要不然估计你分分钟被人打死。
杨一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直起身子,喘了半天气之后说:“大丁,吃饭时不能开这种玩笑。”
大丁耸耸肩:“我没开玩笑啊,我觉得你说的那人就是丁子木。”
“丁子木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大丁诧异地说,“反正生孩子又不在你的标准之内。”
杨一鸣噎住了,的确,既然不要求必须能生孩子,男的自然也可以。
“再说,你本来就挺喜欢丁子木的。”大丁淡淡地说,“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他。”
杨一鸣瞪大了眼睛,特别想扑过去灭口。他一直以为丁子木才是个细腻的人,而大丁粗犷得就好像荒野;可万万没想到,最早发现的竟然是大丁。
承认吗?当然不能承认!心理咨询师一旦和病人产生情感,治疗必须停止,这是所有的执业咨询师必须要遵守的规定。因为那样会严重干扰到治疗,带来不可预估的严重后果,对病人是不可逆的伤害,于自己,执照也会被吊销。这是一份不能和爱情共生的职业。
如果把丁子木移交给别的咨询师呢?这个问题杨一鸣挣扎过很多次,也被否认过很多次,到今天仍然没有答案。
可是,即便否认了又能如何?自己就真的不喜欢了吗?就不会影响到治疗了吗?别虚伪了,你早就动心了!杨一鸣在心里狠狠地唾骂着自己,可面对大丁探寻的目光时,他还是在转瞬间做了决定:“我当然喜欢他啊,可我也挺喜欢你的,我喜欢的人多了,总不能个个都娶回家吧?”
同样的话,他搪塞过杨双明,换来一声冷笑;当他说给大丁听时,大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真的?”他急切地俯下||身子靠进杨一鸣,紧张得嘴唇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所以我是挺喜欢丁子木的,但是那种喜欢跟娶老婆的喜欢不一样,你别瞎想,也别担心,我不会把你的宝贝木木怎么样的。”杨一鸣开着玩笑说。他很早就看出来了,大丁对丁子木有种异常强烈的保护欲,随时准备冲出来帮他解决一些可能的麻烦。但是这并不好,丁子木太过于依赖大丁了,虽然他本人意识不到,但是长期以来丁子木没有什么机会独立面对困难和威胁,这让他的人格越来越不健全,任何一点小的挫折都有可能打败他。
得让大丁控制住,最好不要出现,让丁子木学会自己解决问题。杨一鸣想。
大丁使劲儿摇摇头:“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句。”
“哎?”杨一鸣楞了一下,“你说的是哪句?”
“你之前……”大丁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他从旁边的小桌子上端过那碗面条,“给,还吃吗?”
杨一鸣摇摇头,狐疑地看着丁子木:“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挺高兴的,你说你喜欢丁子木,我很高兴,喜欢他的人不多。”大丁从容不迫地说,“你喜欢他就行,娶不娶回家也无所谓,你本来也不可能把他娶回家。”大丁说的是实话,他把杨一鸣那句“我也喜欢你”小心翼翼地藏进心底不露分毫。揣着这份“喜欢”,他觉得自己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待在丁子木身边,也待在杨一鸣身边。
杨一鸣在脑子里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倒带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就接受了大丁的解释,他说:“所以你放心,我会帮他的。”
大丁瞪着他问:“治好是什么意思?”
杨一鸣一惊,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于一个did来说,所谓“治好”就是让副人格消失或者不出现,那岂不是意味着……
杨一鸣有点儿尴尬,感觉自己是个挺变态的杀手,正在对被害人说:“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力尽力,保证能杀死你。”
大丁不放松地追问:“我一直想要问你,治好了丁子木,我们会在哪里?”
杨一鸣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按照心理学原理来讲,你……会躲起来。”
杨一鸣说的很含蓄,事实上,如果非常成功的治疗,副人格是会彻底消失的,大丁,这个“人”会消失,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他存在过的痕迹,除了自己,恐怕连丁子木本人也不会知道,曾经有那样一个人,拼尽全力日夜守护,只为了保护他。
“什么叫躲起来?”
“躲起来就是……”杨一鸣想了想,“像现在这样,藏在丁子木的身体里,你可以守着他,看到他,但是如果丁子木不同意,你可能……出不来。”
大丁沉默了,这就好像是他之前的生活,甚至比那个更糟!
杨一鸣安慰地拍拍大丁的手说:“别担心,事实上就我收集到的案例来看,大部分的案例都显示主人格和副人格最好能融为一体,和谐共处。”
“什么叫做‘融为一体’?”
杨一鸣想了想,觉得这个解释起来也挺伤人,事实上,作为副人格,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多余”,所有的治疗目的就是使其“消失”。杨一鸣看着大丁,斟酌了一下说:“具体怎么能‘和谐共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没有接触过真实的案例,但是你放心,丁子木会好起来,比现在更好。”
“那我呢?”
“你……也会比现在更好。”杨一鸣觉得很心疼,他第一次在丁子木的脸上看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丁”。那张自己已经非常熟悉的脸上有着全然陌生的神情,以至于眼角眉梢全都变了样,现在面对着这张脸,即便大丁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不可能把他错认为是“丁子木”。
此时此刻的大丁,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占据了丁子木的身体。
杨一鸣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他有了一种深切的恐惧感。他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失去丁子木,那个会做很好吃的甜点的丁子木;那个非常温和,笑起来能让人安心的丁子木;那个细心又善良,梦想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厅,与世无争的丁子木。
那个丁子木是自己喜欢的,不能也不敢说的喜欢,宁愿就那么静静地在一边看着他,偶尔吃他做的抹茶卷,喝一杯他煮的咖啡,然后看着他温暖的笑。
他想留住那个丁子木!
“大丁,”杨一鸣试探着说,“你累不累?今天打了一架,又给我做饭,都那么晚了你也去睡吧。”
大丁慢慢地摇摇头:“我看着你。”
“我没事儿,”杨一鸣努力笑得有说服力一些,“我睡一觉就好了,明天请两天假在家歇歇也就没事儿了。”
大丁依旧摇摇头:“我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杨一鸣只好躺下来,把被子拉高遮住半张脸:“那我先睡了,你走的时候帮我关灯。”
大丁“嗯”一声。
杨一鸣闭上眼睛,听到大丁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然后“啪”的一声,屋子里的灯熄灭了,然后在一片黑暗中,他听到大丁摸索着坐在了床边。
怎么办?杨一鸣头疼地想,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
大丁在黑暗里静静坐着,他很安静也很踏实,事实上他非常习惯在黑暗中待着,他的生命中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这么静静地待在一片黑暗中的。况且,身边有杨一鸣,他可以听到杨一鸣的呼吸,可以隐约看到杨一鸣身体的轮廓,这让他非常愉悦,他愿意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一鸣终于睡着了,黑暗中能听到他轻微的鼾声。大丁悄悄地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翻了翻衣服口袋,拿着丁子木的钱包去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半打咖啡和几罐红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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