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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儿皱着眉看着在逗孩子的皇后,皇帝和皇后以前闹脾气也只是互相不理睬几天就是了,可是这一次,皇帝竟然每天都来看望皇后,对皇后的态度比以前更和蔼了。皇后呢,也没对了往常生气时对皇帝的爱答不理的,反而是和皇帝嘘寒问暖,不知底细的人看见还以为皇帝和皇后多恩爱的一对夫妻。其实在春儿看来,皇帝和皇后这么相敬如宾的,更叫人担心。
小皇子长得很好,现在已经能自己在床上翻身了。阿娇叫人在昭阳殿的地板上铺起来厚厚的羊毛毡子,预备了光洁细致的细草席子,等着皇子学会了爬,就叫他在地上能无拘无束的随意运动。阿娇正拿着个绸缎做成的空心圆球在儿子眼前晃悠着叫孩子伸手去抓。她其实早就在生一边妆台镜子里面的倒影里面看见了春儿。
“你愁眉苦脸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太皇太后的身体不好了么?”阿娇实在受不了春儿盯着她研究的眼神,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的春儿叹口气:“我在里面都能感受到你的怨气了,这个宫里还有谁敢给你气受?你这几天总是哭丧着脸,你要知道在别人看来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我。你总是黑着脸,肯定有人在心里想我看着新人入宫心里不舒服了。却还要脸上表现出来高兴地样子。没准这掖庭和宫中都要传出来我心口不一的话了。”
“娘娘果真一点也不生气么?陛下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下子就”——春儿说不下去了,身为奴婢她不能随意的指摘皇帝的做法,可是□□儿着急的不是皇帝风流,而是皇后的无动于衷。春儿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心腹,在阿娇和刘彻成亲的时候,她特别把春儿送给阿娇使唤。来伺候阿娇之前,太皇太后单独对春儿吩咐很多。在春儿看来她的使命就是帮着阿娇做好皇后,不能叫谁欺负了她。皇帝的行为太过分了,眼看着每天晚上都用新入选的女子被迎到宣室殿侍寝,阿娇竟然无动于衷,她甚至还贤惠的在第二天和颜悦色的召见那个女人,给予赏赐。这在春儿看来简直是一场灾难。
“我还能拿着剑站在陛下前面把一切靠近陛下的女子都杀了么?虽然我朝自由一套礼仪制度,可是这些全是从周礼脱胎而来。陛□为天子,哪能只有一个皇后?我召见那些得陛下宠幸的女子,也是我做皇后的职责所在,皇后是后宫之主,我要是连几个女子都照顾不好,还说什么母仪天下?你怎么也变得小家子气了?不过是赏赐给她们一些锦缎和首饰 ,你要是想要,库房里面随便你拿。”阿娇把孩子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哄着他睡觉了。
“娘娘,奴婢先跟着太皇太后,又跟着娘娘,已经是深受恩惠了。那些东西奴婢还看不上呢。其实陛下宠幸谁那是她的福气 ,奴婢只是担心娘娘,千万别太疏忽了。陛下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又贵为天子,自然唯我独尊。奴婢是担心万一那个见皇后娘娘太善良好说话就存了别的心思。奴婢的一意思是娘娘对那些侍奉陛下的嫔御不能太客气了,省的她们不知天高地厚,生出事端来。”春儿倒也不是叫阿娇做回一掉就炸的炮竹,她是实在担心阿娇只对着后宫的女人施恩而不立威会叫别人以为皇后是个虚架子,而犯上作乱。
“春儿你跟着太皇太后多少年了?”阿娇没会直接回到春儿的担心,反而是招招手叫奶娘把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孩子交给奶娘,叫她带着小皇子去休息。
春儿没想到阿娇会问这个,她想想,不确定的说:“奴婢在太皇太后身边快二十年了。”
“是了,你在太皇太后身边,她已经是贵为太后了,文皇帝生前的嫔妃们不是跟着儿子到藩国做王太妃就是被打发着守灵去了。先帝的薄皇后一直无宠 ,在后宫也就是个摆设,太后在后宫地位超然。先帝再宠幸谁,也不能忘了娘不是。你的意思我知道,是想着叫我和太皇太后当时一样,看那个嫔妃不顺眼直接——”阿娇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凌厉的一道线。
“可是你忘记了,我是皇后,在后宫中一举一动要小心谨慎。不能和太后以后似得,因为地位超然就能把一切心思都放在脸上。”阿娇看着窗外有些萧瑟的景色,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冬天就要来了。
春儿不说话了,她低着头想想,虽然有几个得了陛下宠幸的女子在见皇后娘娘的时候没有特别的恭顺,可是要挑理不是很站得住脚。太皇太后在景帝时在朝堂和后宫说一不二,确实是因为她天子之母的身份。当初废掉栗妃,景帝是有点犹豫,还不是太皇太后一句话拍板定音的。老太太地位超然自然不用看别人的脸色,阿娇是皇后,上面还有皇帝,太后和太皇太后,自然言语不能随意。想到这里春儿无奈的叹口气不甘心的说:“莫非娘娘真的要一直忍耐下去。眼下陛□边的人越来越多了,里面难免有喜欢挑刺拔尖的。像是昨天那个韩氏,只不过是侍奉了陛下还没有正式的封号,就敢拿着那样的口气和娘娘说话。在眼前几个得幸的人里面就数她叫的大声。若是放任不管岂不要咱们看着她们的脸色生活了。”
“一个什么也不懂得乡下丫头也值得你生气?她不过是穷人暴富,忘乎所以罢了。时间还长着,谁知道谁笑到最后呢。”刘彻身边新欢不断,要是放在上一世,阿娇可能早就不是气冲冲的去找母亲撑腰,要么就到老太太跟前哭诉了。可是现在,阿娇对于刘彻身边多几个女人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她想清楚了,与其和整个社会和全部的习俗作对,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竭,到头来还是得了个嫉妒的名声,为什么不顺应舆论,得到真正的实惠呢。
阿娇知道叫刘彻一辈子只守着自己是件很难得事情,她要和刘彻的男人劣根性斗争,和整个世俗社会斗争,和礼法规矩斗争。虽然刘彻因为经历了一世,不会像是上一世那样贪得无厌。可是叫他守身如玉实在是困难,而且刘彻是天子,需要继承皇位的儿子。一个皇子是不够的,最好多多益善。阿娇可不想叫自己变成母猪,生三个孩子对她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她若是用上一世的愧疚之情把刘彻拴在她的战车上和整个天下斗争,他们或者一时能占上风,可是他们不可能永远都在上风。看着刘彻磨掉了最后的一丝愧疚,弃她而去,还不如做个超然世外的皇后,看着她的孩子平安长大,闲暇时看看宫中永不落幕的人性大戏打发下漫长的时光。
“你还是该多读书,好好地看看黄老之说。那些儒家法家的东西部不过是愚昧夏天百姓,叫陛下安心的东西罢了。你看上林苑驯马的,训狗的都是鞭子和食饵一起上才能叫畜生们俯首帖耳。这和陛下一边叫大家出仕做官,一边监视天下有什么区别?”统治天下不需要每个老百姓都长着会思考的脑袋,因此刘彻才会不断地拔高儒家的地位。而黄老之说正相反,王朝的统治者都不喜欢百姓太聪明了。
“娘娘的意思是,一动不如一静,我们先看那些奴婢们能蹦跶多久。“春儿立刻体会到阿娇的意思,咬牙切齿的预备大干一番。
“是也不是,你能想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阿娇拍着春儿的肩膀。
“娘娘,卫美人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卫子夫搬到了清凉殿,可是她依旧是每天来给阿娇请安。可怜的卫子夫尽管成了皇帝名正言顺的嫔妃,却一次也没得到皇帝的宠幸,她简直成了未央宫的笑话了。阿娇自然知道刘彻是为了什么疏远冷了卫子夫的,她看着卫子夫低着头进来的身影,做了嫔妃她反而是还赶不上做奴婢的时候气色好呢。这个卫子夫也是倒霉,无缘无故成了自己上一世的牺牲品了。
卫子夫似乎只有在阿娇面前才能暂露出来点笑意,她拿出来一副精致的帐子,阿娇看帐子上面绣着精致的荷花图,笑道:“我看着很眼熟。”
“这个正是夏天的时候,娘娘带着奴婢去太液池赏荷花时候画的。娘娘把画赏赐给奴婢了,奴婢就按着那幅画绣出来。娘娘的画里面荷花就和真的似得,奴婢用尽心思还是不能得娘娘画中神韵的一二。”卫子夫嘴上说的很谦虚,可是听见阿娇的夸奖,她嘴角上的笑意更深了。
“一整个夏天你都在做这个?可是难为你了。以后你不用再做那么累的活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也要保重身体才好。”阿娇想卫子夫一整个夏天都在清凉殿里面辛苦的做刺绣的活计,忍不住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要知道是现在的情形,阿娇宁愿那个时候不和刘彻闹别扭。若是卫子夫嫁的是韩嫣——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假设,即便是生活再来一次,也会有不少的遗憾的。例如她和刘彻,再走人生路,他们真的一点遗憾就没有了?
“韩氏,栗氏给皇后娘娘请安。”阿娇对人十分和蔼,这些人刚进宫的时候阿娇就特别吩咐下来不叫人怠慢她们,在这些新入宫的良家子的眼里皇后娘娘实在是个温柔和蔼的人。
韩氏和栗氏就像是一对并蒂开放的花似得,婷婷袅袅的进来,不用春儿在阿娇的耳边做报备 ,阿娇都知道这几天被皇帝诏去侍寝的就数韩氏次数最多了。可惜尽管韩氏得了皇帝的宠幸,她还是连个名分也没有,只是个含含糊糊的良家子,一个奴婢罢了。不过韩氏一向嘴上乖巧,在阿娇跟前奉承的极好。她身边的栗氏,虽然比不上韩氏的风头,却是温柔宽厚的女子,她和韩氏一起入宫,短短的几个月整个宫中都知道她的性格温和,举止端庄。韩氏和栗氏都在最好的年华,一样娇艳的脸庞就像是长在一起一红一白的两朵玫瑰花。阿娇心里暗笑刘彻的眼光还是没什么长进,他依旧喜欢艳丽的女子。
韩氏和栗氏就像是树枝上呢喃的黄莺,两个女孩子一起对着阿娇躬身请安。阿娇微笑着一摆手:“起来吧,看着你们两个,我都觉得眼前一亮。”阿娇叫韩氏和栗氏坐下,宫婢们端上茶水。栗氏忙着起身,接过来小宫女手上的茶杯:“多谢姐姐,不敢劳动姐姐,我自己来吧。”倒是韩氏,大喇喇的坐,对给她上茶的青萍连眼皮也不肯抬起来。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了娘娘的架势。阿娇装着没看见韩氏的倨傲,她眼光扫过栗氏和韩氏,大概就明白这两人的来意。
栗氏见着卫子夫绣的帐子,惊讶的连声说:“奴婢以前在家也是见过些精致的绣品,独独没见过如此大幅的荷花图。今天在娘娘这里可是开眼了,这个做活的人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光是花瓣上就要十几种颜色。虽然猛地看起来全是粉色,可是花瓣对着光是一样颜色,背光是一样。就是一个花瓣上顶上和底下也不一样。真是太费心思了。”说着栗氏又仔细说了针法和构图,阿娇拿手支着头,微笑着听着她长篇累牍的讲究着刺绣的技法:“虽然没见你做女红,但是听你的话也知道你是个娴于女工的人了。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怎么就养出来你这么个嘴巧还有见识的女儿呢?”
“奴婢家父做过一任县令,后来辞官在家赋闲。奴婢从小跟着母亲学习针黹纺织。针线活大概的都会一些,只是奴婢天姿粗苯,不敢应承皇后娘娘的夸奖。若是娘娘不嫌弃,倒是能帮着做些粗活。”栗氏半低着头,似乎在害羞,可是她的语气却是丝毫不乱。
“哦,我对着针黹纺织不感兴趣,倒是卫美人也是心灵手巧,你们在一起就有的说了。这副帐子是卫美人刺绣的。我刚才还说她呢,何必要做这么辛苦的事情,每天做活怪闷得也该出来疏散疏散。”阿娇笑呵呵指着卫子夫对栗氏说。
栗氏和韩氏才发现坐在角落里面的卫子夫,栗氏忙着起身对着卫子夫恭敬地问好,韩氏先上下打量下卫子夫,才不情愿的站起来,很敷衍的对着卫子夫拱拱手敷衍着:“原来是卫美人,我没看见你,真是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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