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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箬面上一紧,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着早已齐整的头发。宛蕙姑姑深吸了口气,快步移到门边,恭立着。
一阵微微的冷风拂来,一个挺拔魁梧的人影走近前来。他身披一件玄色滚金边披风,风过处,张扬如鹰翼,带着肃杀之气。他俊目高深,白净如玉的面色,飞扬如鹰翼的双眉,紧抿的双唇薄薄抿成一线。身上着深紫长袍,玉带金冠,皂靴面上勾出金灿灿的祥云团团。整个人尊贵不可言,更衬得他身上的王者之气震慑人心。
他走入殿里,先抬头淡淡扫了一眼。只一眼,宛蕙就觉得温暖馨香的内殿顿时冷然了几分。
“奴婢拜见侯爷。”宛蕙姑姑上前拜见又忙上前褪下他的披风,接着有宫人递上巾帕、热水,仔细绞了绞才轻手轻脚地给他净面更衣。
欧阳箬静静立在妆台边,不随众人跪拜。他也只做不见,从从容容地让宫人伺候。宛蕙姑姑轻声地指着宫人做事,时不时瞟了眼欧阳箬,眉眼间俱是担心之意。待宫人奉上安神的百合花香片,鱼贯退了下去,宛蕙姑姑最后担忧地飞快抬头一瞥,只见殿上的二位若菩萨一般面无表情,只得无奈地轻手关上殿门。
楚霍天待人声远去,才转过身,看着她,欧阳箬抬起头来,美目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丝毫不见惧意也看不见意料中的恨意。
楚霍天见她一身浅紫色宫装,上身再着同色夹红纱短孺。一头如云的青丝只清淡地插着几支珠钗,素颜不施脂粉。整个人似高贵而傲然的兰花,华贵不失气度。
身边一阵陌生仿若青草般的气味飘来,她恍惚地抬眼一看,楚霍天早已立在她的身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缓慢地道:“今日李靖才跟本侯道,你要求一定要把一位帝姬带在身边。本侯知道,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如今有什么话要对本侯说?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如今一次提出来,就当……本侯欠你的。”
欧阳箬恍惚地笑了笑,笑意飘渺虚幻,落入他的眼中,只觉得面前的她美得不似真人,面上的神情凄切难言,竟有种拥她入怀的冲动。
“是的,她不是我亲生的。贱妾早在破国之日就把亲生的帝姬送出城去,贱妾不希望她随了自己的无用的娘亲做了亡国奴,左右是个死,好歹出去也有三分的机会让她活命。天下最苦便是生在帝王家。”欧阳箬冷冷地道着,面上冷静而恍惚:“而今日接来的孩子,贱妾带在身边,是因为答应了故去人的承诺。”
她忽然收了面上轻浅的笑容,轻轻伏拜下去,轻颤的双肩似乎极力在压抑着什么:“侯爷若想收了贱妾,就请不要再追查贱妾的亲生帝姬,就让她做个平凡百姓,安然过一生。再者就让贱妾把那孩子带在身边。从此俘虏名册上再没有凌湘帝姬此人。只要侯爷肯答应,贱妾以后生为侯爷的人,死也是侯爷的鬼,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更漏一点一滴,整个殿显得格外空旷幽静。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箬忽然听得他慢慢地道:“好,本侯就答应你。不过……”他顿了顿,下一刻,欧阳箬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了起来,扑入坚实的怀抱中。
“不过,”他锐利如鹰目的眼睛绽出熠熠的光彩,在她的面上从容搜寻着她一丝一毫的表情:“你以后只能自称妾身,而你也再不是华国的淑妃娘娘,是本侯的女人。”
昏红的烛火倏忽熄灭,摇落了一室的暧昧旖旎。
第二日,欧阳箬起了身才发现楚霍天早已不在,想是去处理政事去了。看着身侧空了的位置。她呆呆出了神,有谁能告诉自己昨夜只是一场混乱的梦?连自己也不确定,也罢,做谁的女人还不是一样,左右不过都是男人身边的附属品罢了,若想死她也死过一次,既然老天让她死不成,自然要好好谋划生之希望。想罢,心中稍稍开怀,只是面上仍是郁郁难解。
梳洗完后,宛蕙姑姑进来禀报,是李靖才公公要求见。欧阳箬细思了半天,依稀记得是那个面目清秀的楚霍天身旁的内侍,便疑惑地允了他进来。
“拜见娘娘。此物是侯爷要小人交给娘娘自行处理。”说罢,递上黄绢包裹的一方事物。欧阳箬接过,打开一看,面上忽地一阵青白。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李靖才也不多言,抿了抿嘴,就要退下。
“等等!”欧阳箬忽然道,“烦请李公公替妾身谢过侯爷,请转告侯爷,妾身自会妥善处理。”
李靖才满面笑容,忙称是。欧阳箬转身从妆如中拿出一个紫金镶红宝石戒指,示意宛蕙姑姑塞在他手中,强撑出笑脸道:“这几日李公公辛苦了。妾身也要多麻烦公公照料,实在是无以为报请公公收下。”
李靖才清秀的面上带着一抹浅笑道:“奴婢不辛苦,只要伺候好侯爷,奴婢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还望娘娘不用担心。倒是娘娘辛苦了。”
欧阳箬心中一紧,想起那夜就是他与那位苏将军一起把她送到此处,便状似无意地道:“公公实在是抬举了妾身,不知妾身是修了哪辈子的福气,能得公公青眼相加,多加照料。还望公公指点。”说道最后忍不住盯了他几眼,似乎要看个通透明白。
李靖才闻言,大大方方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审视的眼神看得欧阳箬心头火起,却又只能强自按下装做不甚在意。李靖才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奴婢哪有什么主见,只不过是三分聪明加七分运气罢了。娘娘福泽深厚,自然能逢凶化吉,运程亨通。”
欧阳箬听着他哈哈打着油腔,若是平日,自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每一句,却像是针一般扎在她的心头上,再看他,明明是说着滑得流油的话,表情却是一本正经,挑不出一丝错处。也罢,此时说什么都是自己找罪受罢了。欧阳箬心灰意冷地挥了挥手,便斜着身子靠上了美人塌上。
“容奴婢说一句,娘娘是个有福的人,自然懂得惜福之道。奴婢退下了。”李靖才忽然又说了一句,才慢慢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欧阳箬闻言,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娘娘,这事物可要收起来?”宛蕙见方才李靖才拿来的事物搁在一边,忙问道。
欧阳箬眼中光芒一闪,黯然道:“拿个火盆来。烧了便是。”宛蕙不明所以,只得差人拿来火盆。
欧阳箬也不避讳她,揭开那事物包着的绸布,三个小册现在眼前。宛蕙姑姑一见,登时觉得手脚都冰了几分。
“这……这不是……”她失声惊道。
欧阳箬点点头,眼神微转,如墨玉般莹润的眼中如水波清澈,面上含了一丝嘲讽地笑:“这是本宫的玉碟,还有凌湘与凌玉的皇族宗册。如今一把火,却是烧得干净了。”说罢轻笑几声,当先把自己的那份玉堞投入火中,几下,便冒出缕缕青烟。三年华国宫中富贵,如今只如这缕缕青烟般消散,如何不让人觉得讽刺?
“娘娘!”宛蕙想去抢,却是来不及了。
“姑姑,如今我已是无回头之路,昨夜求了侯爷,让他把这两个孩子瞒了下来,我便跟了他。”说罢回了头,看看在塌上玩得高兴的凌湘,怜惜地道:“我把我自己的孩子送了出去,却又把德妃姐姐的孩子揽了上身来,许是老天可怜我。不让我有绝世的想法。国家大事,我一介女子无权左右,可身边的人总要好好替他们谋划。”
想了想,手中的两卷宗册又要丢入火盆,似想起什么来,又收了回去,叹道:“这两册姑姑就收替我好好着吧,哪天,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让她们知道自己身份由来。”说罢想起自己的凌玉,如今不知道她如何了,心中一阵绞痛,泪又迷了双眼。
塌上玩的凌湘见她如此,一连声叫着“母妃!”就爬过来腻在她身上伊伊呀呀地撒娇,似乎知道她心里不快。搂着凌湘,欧阳箬只觉得心里多少委屈也散了,看来竟是天意,让她又得了个女儿。想罢面上终是散去了些许郁郁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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