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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雁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立时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
那是潘汗侯的声音,“好一个多情浪子”。
多情浪子,说的是谁?难道是那个呆子找来了吗?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她努力在冰茧之中转过头来,只见一道白影近在咫尺。对方的身影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足以让她开启记忆长河,去回忆与对方相处的点滴。
她知道对方喜欢他,但是她从来只是将他当做朋友看待。因为男女之间的情爱,很讲究先来后到。她心里有了个呆子,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她也知道,他的身边有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他应该去珍惜她,因为对方值得他去珍惜。
两人隔着一层冰茧相望,李元芳心中一跳,忽然觉得,他和李雪雁的距离,似乎便如同这厚厚的冰茧一般,从来都隔着看得见,却永远也到不了的距离。心中一酸,忽然又一阵释然。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拥有她,占据她。或许他心中所想的,只是陪着对方度过一段青葱的岁月,然后能在对方的心中留下一道影子。一道在几十年后,瓜藤树下,还能够悠然回忆起的影子。
他的心中忽然生起了无限的勇气,深深看了李雪雁一眼,然后转过头来。
李雪雁心中咯噔一响,李元芳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种决绝的告别意味。她知道,那是他清楚敌人的强大,决意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哪怕是付出生命。
人孰无情?饶是她心中已经有了个呆子,但是还是被对方的情意感动,泪水不由流了出来。
李元芳微微一笑,抽出一柄极细极长的软剑,对着潘汗侯点了点头,“我师父从小与我说,多情总比无情好!”
潘汗侯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好剑!”但李元芳清楚,那是一种蔑视的笑容。
两人之中,一个是武学高手,另一个却是半仙之人,彼此之间的差距,便如同天地之别。
“剑好坏与否并不重要。”
“那什么最重要?”
“能杀人的剑,才是剑!”不等对方回答,一剑刺了过去。
这一剑,他已然酝酿了许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剑是从何时起,开始酝酿的。
或许是听说她回了长安城,或许是听说她被囚禁了,又或许是从认识她那一刻起,便觉得这个爱笑爱闹,豪爽如同男儿一般的公主,迟早需要他这一剑。
所以他才一直打磨着,即使在六国抢婚的比武场中,依然不曾使出。
潘汗侯负手而立,眼中,只剩下一抹剑芒。
凡人的剑,于他来说,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一剑不同。他从这一剑里,看到了危险,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死亡。
他起身便要逃开,但不知为何,他却突然动弹不得。双脚站在原地,仿佛被人钉上了钉子。他心中大骇,他谋划多时,眼看便要大功告捷,难道在这荡口,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剑下吗?
想起许多年前,自己的祖先经历的失败,心中一阵阴郁。难道他也要走上祖先的道路,最终功败垂成吗?
他胸中大怒,怒喝一声,“谁也不能阻止我!”全力催动体内真元。地宫之中,突然掀起一阵极为狂暴的飓风,飓风似漩涡一般,产生一股极为巨大的吸力。李元芳虽然全力催动真气,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但那吸力实在太大,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对方吸了过去。
他心中一动,他的武功不像松赞干布勇悍绝伦,走的完全是阴柔小巧一路,生平最擅长的,也是借力使力,这时借着风力,向对方胸口刺了过去,比之刚刚的一剑,还要更加快绝。
潘汗侯是修道之人,并不知道这些武功上的精巧之处,眼见对方不退反进,心中一惊。但这时想要停下催生的真元,却已经不能够了,心中苦笑,看来自己这番筹谋,恐怕都要付诸东流了!
李元芳大喝一声,人剑合一,向他当胸刺来。便在此时,潘汗侯也同样大叫一声,左手变指成爪,向冰茧一伸一拉。那巨大的冰茧顿时飞了过来,竟然后发先至,挡在李元芳身前。
李元芳心中大惊,若是这一剑刺穿了冰茧,刺伤了李雪雁,那可如何是好?这一犹豫,剑势不由慢了三分。
潘汗侯大笑一声,对方心存犹豫,这剑便也没了威胁。一手挥向李元芳,一手抓向冰茧。
李元芳大叫一声,只觉得顷刻之间,似乎有一股巨力握在腰上,呼吸一窒。
潘汗侯眼中发出骇人的光芒,“你是第一个让我佩服的凡人!”
凡人……
李元芳惨笑一声,只是要他佩服,却又有何用呢?全力一击仍然救不成李雪雁,那么便也再没有机会了。心中惨淡,但忽然之间,又是一阵释然和甜蜜。救不得她,便与她一同命丧此处,那也是好的。至少死了以后,我还能陪伴着她。
潘汗侯使出法术,将李元芳绑在半空之中,从地上拾起了李元芳的软剑,轻轻摸了摸剑刃,手上立时被划出一道伤口,只见一抹蓝色的液体,从他指尖留了出来。
李元芳看着对方蓝色的血液,心中暗想,或许他真的是个神仙吧!却不知道,蜃楼城中人,最典型的特点,便是血液是蓝色的。
潘汗侯闭上眼睛,感受了一阵伤口带来的疼痛,微微一笑,“你是个英雄,可惜这个时代是不需要英雄的!”
李元芳微微一愣,为什么这个时代不需要英雄?
潘汗侯笑了笑,“因为这个时代,有我一个英雄便已经足够了!”
双指捏着剑刃,向他胸口快速绝伦的刺了过去。
李元芳看了看冰茧,轻轻一笑,“这样也好!”
便在此时,一条身影突然撞在他身前。李元芳虽然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但心中却不禁升起一阵悲凉和恐惧来。
“不要!”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噗的一声,血花崩飞,眼前一道苗条的身姿,突然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
太阳西移,白云飞扬。
海水经过一阵酝酿之后,已然涨高了许多,离他已不过十丈之遥。
滚滚海浪奔腾飞涌,溅起的腥咸浪花溅落在他的脸容唇角,倒给他带来殊为熟悉的感觉。
他看着面前的大海,心中波涛澎湃,是了,上一次没有死在东海,所以老天爷这一次却在这北极冰洋之中,收了我的性命。
西域没有大海,他也只从那些唐人带来的书本之中,领略过大海的美妙。当初人在吐蕃时,便想着终有一日,他要打下万里河山,然后去征服海洋,所以心中向来对大海十分憧憬。想到这时便要溺死在大海之中,倒是远比其他死法来得美妙多了。想到此处,抑郁的心情竟突然放松开来。
阳光灿烂,海上金光耀眼。清凉的海风摩挲着他的脸颊,不知何以,竟让他想起那妖女的手来。想起这几日同行,那妖女对自己温柔照顾,突然之间,心中怦然而动。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看见一只半尺来长的蜘蛛蟹从远处礁石下杀气腾腾地冲将出来,飞速横行。又有一只斑点蜘蛛蟹倏地从另一侧冲出,与它撞在一处,登时你来我往,刀钳飞舞,在沙滩上杀将起来。
一旁还有一只蜘蛛蟹,正在沙滩上挥动着巨钳。松赞干布久在西域之地,熟悉动物的脾性,略略一算,便知道对方一定到了发情的季节,这两个蜘蛛蟹,一定是为了争夺配偶,才在海边上大打出手。今日在这垂死之时,竟然瞧见如此熟悉的一幕,忽然想起在大唐中,与其他人角力,一同争夺驸马之位。不由心下温暖,微笑着入神观望。
那斑点蜘蛛蟹似是不敌对手,刀钳忽地被那只蜘蛛蟹的巨钳夹住,蓦一绞扭,险些断折,登时就此败下阵来,拖曳着那将断未断的刀钳一路溃逃。那得胜者也不追赶,耀武扬威地将刀钳高高举起,然后来到母蟹身旁,耀武扬威一阵,两只蜘蛛蟹舒淇四对巨钳,摩擦了一阵,这才往北面礁石底下钻去。
那只斑点蜘蛛蟹逃到距离松赞干布几尺处,也不怕他,迳自以另一只完好的刀钳在泥滩上乱掘,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埋了进去。
松赞干布看得大奇,笑道:“好家伙,难道你打输了竟没脸见人了吗?”
那蜘蛛蟹不理他,埋在泥中,长长的眼珠四下乱转。松赞干布看了片刻,正觉无趣,却见那斑点蜘蛛蟹突然跳将出来,急速挥舞着两只刀角钳,又朝着那只蜘蛛蟹藏身的礁石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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