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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复意识时,疾井发现自己是被那股刺鼻的硫磺酸味刺激醒的,血液流通逐渐活络的四肢,还有迎面吹拂的暖人的风。不远处的凯特似乎察觉到自己醒来,急步走向自己,探了探脖颈上的心跳频率,凯特松了口气:“总算醒过来了,快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看着对方丰神俊朗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疾井过意不去地道歉:“对不起,凯特先生……”
“不,没什么。女孩子能做到这步,已经不容易了。”凯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只不过,倘若我不提前找到了温泉入口,大概背着你的我,也会被大雪埋了而已。这种事,自然不用挂心介怀。”
“……”猛地向后缩两步。工作状态的凯特先生,严肃到已经开始黑化了吗!那种云淡风轻的神情,说出这么毛骨悚然的话,是已经在生气了吗?绝对在生气啊!认真的凯特先生绝对不允许对方拖后腿啊!疾井内心两行宽面条泪,沉痛地低下头忏悔。
咕咕冒泡的温泉水带着蒸腾的热气,在这里将雪水化湿的衣物平摊开来蒸干,因为流动空气吹来的暖风让疾井几乎忘记自己是在严寒凶险的冰山之上。身上裹着毛毯,疾井抬头借着火光打量四周凹凸不平的墙壁,惊讶地发现,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竟然是浮雕刻画。
察觉疾井的视线,凯特解释道:“这里不仅是我们的避难所,还是我们进入集克沁尔最古老的群葬墓穴第一地标。”
“……”疾井下巴脱地,“我们要进墓穴?!!”
“遗迹猎人探索遗迹文明最好的方式就是进入先人沉睡的墓穴里,寻找文字记载,通过对殉葬物品的研究掌握那些被遗忘的历史。”凯特伸手摩挲着头顶的浮雕,仿佛情人的爱抚,“集克沁尔族人认为滚热的温泉是从死亡之地的圣川流出来的,沿着温泉寻找到适合的洞穴开凿埋葬他们的首领族人,可以让灵魂洗涤净化,顺着圣水通往极乐。”
“或许吧,明明死亡是终结,人们却总期望这是新的开始。何必呢。”想到自己的重生,疾井一丝苦涩滑过心头,“新的轮回,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挣扎。”
“疾井小姐似乎对此深有所感?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凯特觉得时机恰到好处,关于在布旦河畔的跟踪者,关于她不曾提及的过去。
“凯特先生,这种虫子也是雪山里特有的产物吗?”疾井蹲在地上,脚下一只半指长的圆甲爬行虫,墨绿色的夹壳和细长的触须,如果不仔细看,和这里复杂龟裂的岩石缝隙几乎融为一体。
凯特神色一紧,快步走到疾井身边,低头端详片刻 ,然后猛地起身去拿包裹:“想不到‘冰甲虫’会出现在这里,已经爬出墓穴来到这里的话,那说明墓室里情况要比我料想中还要凶险了。”原本以冰葬者尸体寄生的冰甲虫,原本应该长期陷入冬眠状态,随着时间推移,如同琥珀,在尸体中结茧僵死的冰甲虫会是上等珍贵的药材,许多人千金一掷就是为了一小只这样的虫子,然而这只是故事的一面。如果因为地热温泉,部分苏醒的冰甲虫会是冰山里最可怕的存在。
它们群体意识极强,一旦同伴被杀,会疯狂包围攻击敌人。坚硬的外壳和锋利的前颚,配上他们飞快的移动速度,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耳朵、嘴巴、鼻孔甚至是□,从内部蚕食血肉,最后被蛀空的躯壳会成为它们再次冬眠蛰伏前最好的“衣被”。用这种最原始却也最有效的方式,守护这冰山里沉睡的集克沁尔先人。他们是最忠诚的守陵人,也是最可怕的食人生物。
爬到这里的冰甲虫就好像陵墓前最后一次无声的警告,进内者必杀之。这样的威胁让凯特无暇再过问其他,身处冰山之中,倘若自身性命都难以保全,那他人过往岂不成了空谈。在冰甲虫彻底苏醒之前,尽快进入墓穴内部,找到关键就迅速离开。抱着这样的想法,凯特最快速度整理好东西,带着疾井小心避开那只冰甲虫,顺着温泉浮雕,沿着窄小的山体石缝,他们开始深入冰雪山脉中。
越来越窄的石峰最后仅容一人侧身行走,离温泉渐远后,周围的温度也开始下降,冰冷的岩石仿佛在不断吸食身体的温度,在疾井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时,身体豁然一松,陡然开朗的缺口,这段山体石缝走到了尽头,脚下是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巨大沟壑,深不见底的凹陷另一端,是一个圆形平台,上面青铜大鼎大概是祭坛之处,祭坛后面一条细长的窄道直通黑暗更深处。
凯特从包里翻出九头爪钩和绳索凌空甩去,一声脆响,用力拉两下确定那头固定牢靠后,将这端的绳子缠绕在一块向上突起的岩石棱角上,凯特看向疾井:“疾井小姐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就好。”接过凯特的扣环系在腰上,带好手套后示意凯特自己已经准备就绪。凯特点点头,修长的腿借力后蹬,铁环摩擦绳索微微晃动,凯特已经悬挂在绳上,向祭坛慢慢移动。学着凯特用双脚绞着绳子,身体尽量放松,将重心集中在前方,倒挂在黑暗的山洞里,一点点前进。
行至中间时,自身的重量加上前行的动作,绳索的上下晃动愈发剧烈。疾井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那种悬在半空不着地的感觉实在是太考验人的意志力了,而且一直倒挂对于体力的要求也相当之高。总不能一直那么丢脸吧,额头一滴汗珠滑落,疾井卯着一股劲继续向前。
“注意呼吸,不要自乱阵脚。”在自己前面的凯特大提琴般悠扬低沉的声音想起,镇定了自己的情绪,“快到了,坚持一下。”
也许是因为这句话,疾井渐渐冷静下来,尽量稳定住身体减少绳索的晃动,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上。感觉到前面火光亮起,疾井知道凯特大概已经登上祭坛了,加快动作,温暖的火光好像指明方向的灯塔,给了自己莫大的动力。
到达绳索的末端,脚尖踩住一块凹槽,疾井正准备调整姿势攀上祭坛,下意识视线向下,听到凯特一声急切的低呼:“别看!”
已经迟了……一瞬间的凉意让自己脚下一软,在要跌落坠下的瞬间,干燥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一把拉上来。另一只手坚定地将自己按在他清爽的怀里,安抚性地摸了摸疾井软软的黑发,感受着怀里的女孩不可抑制的颤抖,凯特无奈地叹口气:“说了让你别看。”
疾井努力抑制自己打颤的身体,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靠在凯特胸膛,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袖,闷在他怀里汲取唯一的力量。一闪而过刚刚骇人的景象,疾井下意识又往里钻了点。
巨大的沟壑里,堆满了尸体,各种各样。动物的、人的,扭曲挤压在一起。早已变成躯干的尸体里不时爬出蚂蚁一样密集的冰甲虫,他们保持着类似的姿势死亡。整个身体向上攀去,干枯的手仿佛还想抓住什么。在深渊地狱一样的沟壑里,上面的人踩着下面人的尸骨,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张大嘴的骷髅似乎还能听见他们绝望的惨叫。所有人垂死挣扎地扒着疾井现在所在的祭坛下方,他们似乎绝望的想要试图爬上来,却最终以这样的结局死亡。那些冰甲虫在尸堆里爬来爬去,寻找可以充饥果腹的食物。
由于冰山内部的温度和湿度,很多尸体是直接脱水呈现出类似木乃伊的状态,青紫色的皮肤布满尸斑,还有被咬噬后留下的黑洞。大片的死尸无声的瞪着这块祭坛,仿佛在宣泄他们无尽的怨念和怒火,还有那份无助的绝望。
疾井以为自己早已看透死亡,也经历了不少残酷血腥。然而这一刻,包围自己的尸骨,那种无声无息的惨烈,却真的让自己瞬间脱力到脚软。这空洞的沟壑里,曾经撕心裂肺的哀嚎,仿佛如此真切。想到自己刚刚从这样的地狱深沟上方一点点爬过,疾井忽然觉得,无知无畏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
像是知道疾井所想,凯特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挺拔的身子一动不动,任由疾井抓住,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冷静。明明凯特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疾井却意外感觉到对方轻轻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传达着安定。呼吸里全是他干净温和地气息,有些过分消瘦的身体,却充满了让人信赖的安全感。
想起自己方才的懦弱,疾井闷着头说:“凯特先生,以后还是多吃点肉吧,你实在太瘦了。”
“……”知道对方是在别扭,可是这么拙劣的话题,凯特摸了摸对方柔软的脑袋,低沉的声音带着不经意间的温柔,“怕什么,我们一起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