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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几度回扬州,惊醒泪满春衫袖。
三代情缘催人老,几国恩怨惹君愁。
犹记岚颜相逢日,转眼难舍为伊守。
相隔万重亦无妨,两情相许死方休。
民顺宗三十七年,顺宗崩殂,皇长子继位称帝,改元建阳,后世称作民世宗。
却说建阳元年,南方水患突起,天怒人怨,黎民流离失所,尽管皇上下旨要严谨处理,但仍有些许赈灾官员办事不力,致使大批难民纷纷东行以讨活路,他们不敢进入皇城金陵,遂退而求其次,纷纷涌入繁华之都——扬州。
扬州本也是富庶之地,接济难民并非难事,可偏偏现任扬州太守乔言恭即将任满,金陵即将派下钦差来进行考核以决定他的去留。往年自是不消怕的,扬州之繁华,历代钦差都是赞不绝口,唯今年城中竟出了如许的贫苦灾民不好安置。乔言恭生怕影响了政绩,遂下令趋逐城中难民。
扬州城富甲一方的苏家夫人乔悦颜是乔言恭之女,闻知此事,心急如焚,不禁埋怨起父亲的无情,知道此举定会激起民愤。遂不顾自己正在城郊的世交家中做客,想急忙赶回去。
与她同行的楚夫人萧芳容自是不放心她一人带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回去,又拗不过她,只好带着自己不到两岁的女儿陪她一同向城中赶去。
因事情紧急,也只是带了几个家丁,一个乳母,轻车简从。
此时已有不少的难民是被赶了出来的,有些老人正坐在路旁哀号,有些年壮的正努力向别的城池赶去,还有的妇女在想方设法弄些吃的给怀中的孩子,饿殍遍地,一片哀怨之景,惨不忍睹。
更有甚者,穷则生变,一些精干的穷汉埋伏在路旁,准备袭击过往的路人。
不凑巧得很,苏楚两家豪华但缺少防护的一行人正成了他们的猎物。
乔悦颜正着急马车不能再快些的时候,车忽然停了。乔悦颜当时生了气,撩开车帘想问个究竟,却看到车前站了十几个壮年男子,一身破烂衣服,蓬头垢面,脸上带着饥饿和困苦
造就的不健康颜色,一看便知是逃出来的难民,唯一让人们能把他们与普通难民区分的是他们面上的凶恶和眼中的愤恨。
乔悦颜心下一沉,急忙放了车帘,回过头焦虑地说:“萧姐姐,不好了,咱们怕是遇上了劫道的。”萧芳容出阁之前不似乔悦颜般四处游历,嫁入楚家后更是大门不出,哪里遇着过这样的事情,急道:“哎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说着说着,竟昏了过去。乔悦颜懊悔,早知不该把萧芳容带下这趟浑水,忙命乳母子掐人中,照顾好两个孩子,平复了心思,这才镇定自若地下了马车,顺手抄起了车上长鞭。
此时天已向晚,薄暮冥冥,乔悦颜一脸沉着,凭风而立,颇有些威慑气度。她年轻时也曾粗习武艺,是为那人而学,但自从那人走后,她又嫁了苏家,武功便荒废了,但是多少见了些世面,不像萧芳容般娇弱。借着黄昏仅有的光亮,乔悦颜看清了面前这些个高大男子面上的憔悴,心中一阵难过,堂堂七尺男儿,一个个瘦骨嶙峋,眼神虽然凶狠,却是带了几分虚弱和迷茫。
“你们想做什么!”她厉声喝道,这倒是把那帮灾民吓得一愣,没料到这个养尊处优的弱女子居然会有这般气势。
其中最强壮的一个黑脸汉子冷笑几声:“你们富人高床暖枕、锦衣玉食,而我们穷人却无家可归、食不果腹,‘想做什么’?我们想求个公平!”
一个愣头家丁平日里仗势仗得惯了,见有人如此放肆,不由得大怒起来,不知天高地厚地骂道:“你们这些个贱骨头!瞎了狗眼了!你可知我们家夫人是谁?扬州太守的女儿,扬州首富……”乔悦颜当即狠狠抽了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一鞭子,这个混帐,明明知道是乔言恭把这些难民驱逐出城的,却还敢这么轻易地暴露自家主子的身份。
有些个懦弱怕事的一听是和官家有亲的,心中怯了一半,开始想退缩,但那个黑脸汉子却更是怒火中烧,真个是恨到了骨子里,大声吼道:“兄弟们上啊,就是这臭娘们儿他老子害得咱们得在这荒郊野外呆着,连块遮头的瓦都没有,咱们上啊,怕什么!”
此话一出,难民们恨意顿生,一下子蜂拥上前,和那几个单薄的家丁扭打了起来。
官逼民反正是如此,自己的性命贱如草芥,存活机会都渺茫,哪里还会在乎别人的性命,索性便以血肉之躯厮打,豁出一条贱命,闹出点惊天动地的动静来。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乔悦颜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乔悦颜咬牙暗忖,照此下去,今夜怕是再也回不到扬州城,亲夫爱子,怕是也再难得见。
死何足惧?乔悦颜凄然一笑,此心早已随着那远嫁到智彦的身影彻底死去,由原先的鲜红跳动化作了苍白的沉寂。
“我死不足惜,”在最后一个家丁倒下后,她冷然盯着面前的暴徒,却挺直了脊梁,并不讨饶,“小妇人身上的财物你们尽管拿去,既然你们怨的只是家父,便是要杀要剐便向着小妇人来吧。但——诸位大哥若还是有血性的汉子,还请放过车里的无辜女眷。”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她曾应了那人,决不自杀,好好活着,相夫教子,便如此支撑了十三年。十三年相思,早已生不如死,若借这些人的手得以了结,也是个解脱。
只是,再怎样也不能害得萧姐姐和两个无辜的孩儿无辜受累。岚儿不过十月,韶灵也才不过两岁,话都说不全的孩子,不应卷入这等祸事。
“哼,你们害了咱们何止区区几条性命,那些话留着和阎王爷说去吧!”依旧是那个黑脸汉子,他杀红了眼,也不管欺凌妇孺是否是大丈夫之举,只想着要出口恶气。
马车之中,乳娘慌里慌张捂着两岁女童的小嘴,低声求神拜佛,好度过此劫。
想到车中的弱妇人和孩儿,乔悦颜不由得紧了紧手中长鞭,情知此时此刻,已别无法子,只得低声一咤,挥鞭上前。
只是挥鞭之际,她便自知自己绝对敌不过眼前如狼似虎的十几个壮汉,终究还是这十年来的相夫教子毁了她全部的武功。她被人劈手夺了鞭子,推得仰倒在了地上,眼前刀光一闪,正向她的胸口袭来,狠狠地袭来,她放弃了挣扎,认命地闭了双眼。
岚,我要去了,到另外的世界,等待着与你的重逢,等待着与你续上今生难以叙尽的情缘。岚,请保佑我,不要让无辜的人枉死。
放弃了任何抵抗,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长剑出鞘带来了龙吟之声,击飞了将要落下来的匕首,一个诡异的身影落了下来,长剑的森森寒光借着方才出来的圆月照到乔悦颜的脸上,叫她倏地睁开了眼。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飞快地在十几个人中间穿梭,不一会儿的工夫,便瞧见那凶狠恶煞的暴徒们都一动不动,是被人封住了穴道。
乔悦颜慌张看去,见其他人只是定住了身而已,唯有那拿了匕首要杀悦颜的黑脸汉子被点了死穴,此时已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挣扎了几下就不活了。
她忙转眼看向来人,那人是背对着悦颜的,看不到他的模样,却觉得这人的气质好生熟悉,仿佛相识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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