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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府这边,龚如守瞧着一向镇定的大儿子在堂上来回走动,不由蹙起浓黑眉头,低喝:“你一径慌个甚么!可还像个样吗?”
“父亲......”龚琳忙作揖认错,只是面上仍挂了几分苦涩,心道您怎么明白我的苦,我已是很往高里估算贾环这人了,哪只竟还是小瞧了他。昨日酒楼谈笑历历在目,二人甚至为那奚清流一事险些起了争端,哪里能料想只一夜的功夫,还任应天府尹的贾雨村便成了阶下囚,龙鳞卫的尖刀就搭在了天下臣民的颈侧,可谓风云变幻世事无常,除了自个儿和宫里那位,还有谁能估算到一个九岁庶子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杨氏到底是个女子,比之粗枝大叶的龚父不知心细几倍,见亲儿面有难色,忙扯了扯龚如守的袖子,嗔道:“琳儿慌什么,还不是因了你个老不休在此地装黑脸吗?你竟说说,不去后院练你的物喂你的马,非要在这前厅堵人做什么?”
龚父瞪她一眼:“还不是你惯得,我倒要瞧瞧是他什么宝贝朋友竟要带到家里来!你看看他那个德性,前次带回来个甚么李钰的,和他喝了个酩酊不说,还险些吓着斓儿;前前次带回的吴显是吧,竟教了珉儿爬树!你说说,我能不看着他些吗?这回可别弄回来个拆了半间房的!”
“倒不知不曾相见,环儿在龚将军眼里已是这等不堪,实乃呜呼哀哉,唯有轻叹了。”堂外一个清越童音渐渐行来,夹着碎玉般的笑声,又如点滴细雨拂落芭蕉,使人闻之心醉神怡。
龚如守眉头一皱,但见一身形尚弱的小少年动作缓慢地跨过了门槛走进,穿一身绛红缠枝纹莲花道袍,下着紧腿素白绫裤,及腰长的乌黑发丝拿根榴红宫绦随意束了,秀眉明眸雪肤皓齿的,很是美丽。
待那小少年缓缓站直了,龚父落在他腰间的目光狠狠一缩,小孩儿的腰身极细,只系了一条素色的巾子,上头挂的一枚乳白玉玦却叫这位征战沙场绝不含糊的铁血将军动摇起来。
“荣国府庶子贾环,参见镇国将军龚大人、龚夫人。”贾环恭恭敬敬地作揖道,身后跟着的夏生却是早已被这阵仗吓傻了,两腿颤颤几欲跪倒。
杨氏不错眼地上下打量着,面上渐有生花儿一般的笑:“好个玲珑漂亮的孩子,竟将我家的女孩儿还要比下去。我原很是想养个你这般的儿子,却没料个个都是你琳哥哥一般的五大三粗、不爱体贴人。”
贾环乖巧地抿着嘴唇,那模样儿简直让龚夫人心都软透了:“夫人过奖,我才是真个儿羡慕青函康健体魄与豪爽性格。家里多是女孩儿,我竟烦透了的。”
杨氏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喜欢,毕竟身为母亲,绝不会嫌别人夸自己儿子,当下对贾环更是印象好了数分。
龚父沉默半晌,突然出声问道:“贾环是吧,你腰间那玉何处来的?”
“贵人相赠。”贾环淡淡答道,顺手摸了摸腰间那块入手生温柔滑细致的玉玦。
上元当日他以徽砚相赠,赫连便回了这玉玦,之前还只道很是珍稀当属价值连城之物,原竟是他时常用的,那其中道理更是难以估测,也难怪龚如守此般惊疑不定。
龚父神色略僵,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杨氏素知他心意,忙笑道:“我有些累了,夫君陪为妻的到房里说会子话罢。琳儿你好生陪着环哥儿,缺什么的径自与红袖白芙说去,玩的晚了便是歇在家里也不妨什么,只消派人去贾府回一句便是。”
“琳儿省得,父亲、母亲好走。”龚琳应声道。
贾环也行了礼:“大人、夫人好走。”
待两人身影消失后,龚琳急急捉了贾环手腕子往后院拖:“走走走,与我后边说话去。也让你见见我家弟弟,顺道给哥哥我解解惑。”
贾环也不推开,神情淡淡地任由他去。
殊不知梁上一声轻响,如猫儿行过般游走过几个轻灵人形。
龚府颇大,却远不如荣国府般精致奢靡,一草一木皆透着些许粗犷意味。将军府的仆从婆妇并不甚多,但很是守规矩的,远远瞧见了两人便深深下拜。
过了两间抱厦并一个收拾齐整的园子,龚琳领着贾环到了一处颇为幽静宽阔宅院。
门上悬一块牌匾题写“止戈斋”,门口两排整齐冰寒的刀剑枪戟叫小少年看得暗自咋舌。
待进了屋,幽冷的檀香味细细传来,一个黑影迎面扑上,唬的贾环往后错了一步。
“珉儿,有客呢,你这样又要讨父亲责骂了。”龚琳伸手抱住撞进怀里的少年,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笑责。
小孩儿万分不情愿地回过头来,拿双圆亮的眼睛不住朝贾环翻白,嗓音脆生生的,像歌女爱使的腕子铃:“哥哥喜欢珉儿,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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