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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赌咒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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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七月,是小子们欢快的季节,可以下河洗澡摸鱼,抓青蛙,逮知了。晚上摸爬叉苍虫。夜里,拉一张草席,或将架子车绑在树上放平,铺上床单,三五成群地睡在村头。数星星看月亮,看一颗颗流星划过天边,落在很远的地方。听大人拉瞎话编故事,讲过去的事情,村里见多识广的人少,读很多书的人更少,没有司马光砸缸启智的故事,更没有牛郎织女的爱情凄美故事,更多的是吓唬人的鬼故事,或者是谁家的媳妇跟哪家的后生有一腿,谁家的老公公跟儿媳妇不清白,讲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讲的十七八的小伙暗夜里直咽唾沫,将手伸进床单里活动,农村小伙最早的性启蒙大抵都是从这里开始。

交了公粮,村民闲了,便继续开会,分集体财产,大物件分了,还有诸如石磙、石磨、牛缰绳、栓牛桩、犁子、耙、铁锹、木叉、牛笼头等等。村里有一个酱菜坊,是作为生产队的副业建的,除了供应全队的酱油醋咸菜,还到周边的村里去卖,在附近很有名气。酱菜坊的一切都要分,有人分到了一个瓦盆,有人分到了一个酱缸,有人分到了一个大勺,有人分到了一个屉子。最后,剩了一盘橡胶水管没有办法分下去,水管有三四十米长,是从水井边直接扯到屋内酱缸里的,分给一家,太贵重。截开分成几节又太可惜。一时没有好办法,就将水管锁在酱菜坊的屋里,留作日后再议。

这天一大早,酱菜坊的宋老梗一颠一颠的喊宋有理,酱菜坊被盗了。虽说生产队分了,宋有理的威信下降,但生产队的大小事还要找宋有理。宋有理慌慌张张的来到酱菜坊,发现酱菜坊的门被撬了,里面最金贵的一盘水管不见了。

群众议论纷纷,各种猜疑、各种说法都有。在轰轰烈烈的农村改革之际,决不允许有坏分子搞破坏,案情报到公社,公社公安特派员说,事情太小,值不当去跑一趟。

议论来议论去,面对生产队愤怒的群众,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几个年长些的男人说;头顶三尺有神灵,谁偷了理亏,赌咒。大家一致同意。

第二天一早,在酱菜坊的南墙边,所有生产队的群众都来了,宋有理差人买来了黄表纸,黄表纸点燃,飘起的烟灰附在空中,久久不散。一挂五百响的鞭炮炸响,场面隆重热烈而又神秘。

宋有理站在一个石磙上,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生产队的老少爷们都听着,咱队出了坏分子,破坏农村土地改革,偷盗集体财产,把一盘子水管偷走了。今天,各家出一个男劳力,赌咒。”

宋有理看看下面,村民们都是一脸凝重,鸦雀无声,仿佛任何一点动作都有可能成为人们心中的嫌疑犯。

“现在,开始赌咒。”宋有理拉长了声调,在思索着、寻找着从哪个人开始。见宋安民耷拉着脑袋,畏畏缩缩的站在人群里,就高声说;“你,宋安民,赌咒。”

宋安民从人群里挤出,来到燃着的黄表纸跟前,就要跪下。

“宋安民,你是老几,你是队长还是仓库保管还是酱菜坊厂长,凭啥你先赌咒。”人群里,陈思远大声叫到。

要说陈思远为什么要叫住说安民,其实大家都清楚是,叫谁第一个赌咒,谁的嫌疑就大。谁都不愿当第一个,为什么宋有理就叫到了说安民,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里有一段故事

三年前的冬季,夜很长,宋安民和陈思远睡不着觉,每天挖土搞农田水利建设,累的要死,二人商量着怎么弄点钱花,刚好听见有线广播里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到明天,有大到暴雪,二人一合计,有了一个妙策。

约莫有夜里十二点了,已经开始飘雪花,二人带上锯,斧头,到离村子一里地的田间,那里有一棵大桐树,借着雪色的微弱的光亮,不到一个时辰,二人把树梢锯了,从根部把树锯倒,硬生生地把一棵合抱的大树扛了回来,藏在宋安民家的红薯窖里。

宋安民和陈思远把树藏好,天上仍飘着雪花,二人放心地回家睡觉了,只等大雪降下,覆盖一切。人算不如天算,宋安民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往外一看,惊了一身冷汗,雪根本就没有下大,地面上的脚印清晰可辨,这可如何是好,赶紧穿衣服,跑到陈思远家,叫起陈思远,二人忙不迭地拿起笤帚,从家里开始往外扫雪。还没有扫到大街上,宋有理走了过来,喊住二人,说:“别扫了,把树抬出来吧。”

其实,宋有理也是偶然发现,生产队每天早上要敲铃上工,他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每天不敲铃在社员面前分分工、训训话,就觉得少点什么。宋有理早早起来,见下雪了,就没有再敲铃,独自在村口转悠,远远的看见田野里独自兀立的大桐树怎么不见了,走到跟前,见一堆树枝在那里,树干不见了,顺着脚印找,一直找到宋安民家的红薯窖那儿,扒开堵窖口的草扇子,大桐树平静躺在里面。

宋有理敲了敲铃,见下雪了,还要上工,有人骂骂咧咧,待听到有稀罕事要看,立即来了精神。

宋安民和陈思远在全村社员面前丢尽了颜面,出够了洋相。宋有理让二人把树抬上来,这树放进去容易,要抬上来可就难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社员们的不断哄笑戏弄中,终于把树抬了出来。生产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报到大队,大队报到公社,公社说数额小,不予收监,定二人为坏分子,在生产队监督劳动改造。

在生产队劳动改造不怕,人人都要劳动。那时候,运动多,各种运动,社员们也分不清,反正运动都要开会,开会就要学习,就要忆苦思甜,就要批斗。生产队就一百多口人,没有地主、右派、反革命。以前的批斗会冷冷清清,现在生产队出了两个坏分子,批斗会就有了内容,就有了热闹,就有了激情,就有了乐趣。

会议一般是背语录,安排生产,跳忠字舞,然后抓革命促生产,斗私批修。将宋安民陈思远叫上主席台,五花大绑,交代偷树的经过,二人交代的经过基本吻合,谁拿的锯,谁拿的斧头,谁上树锯树枝,谁在下面砍树,扛树谁在前谁在后,清清楚楚。但是,就偷树是谁的主意,二人相互推诿,都不愿承担主要责任。常常在批斗会上争执,甚至赌咒骂八辈。宋有理问得急了,宋安民有一句口头禅;“这事我不把底。”于是这句话就成了全村人的口头禅。

批斗了两年,五类分子摘帽。二人才不再挨批斗。但是,经过这次事件,二人的性格大变,分别朝不同的两个方向发展,宋安民经过批斗后,性格变得唯唯诺诺,走路不敢抬头,见人不打招呼,很少说话。陈思远却变得口无遮拦,见人就骂玩。

譬如,见谁拿了一个窝头从家里出来,就说;“你家的厨房没有关门,有狗衔了个馍出来了。”别人意思到这是骂自己,就说;“陈思远,你是狗娘养的。”陈思远就幸福滴“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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