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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辇的小黄门脚步沉稳轻快,苏夫人与安洳仪坐在辇上,隔着重重轻纱,只见一道道连绵的宫墙连成一片,宛如一片赤海。因是春日里,虽已过了卯时,却还是亮堂堂的,琉璃瓦金碧辉煌,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这并不是安洳仪第一次进宫,可这一次,以往见惯了的朱红宫墙像是一团烈火,带着逼人的热气在她心头舔舐,教她几乎难以呼吸。
自从这大明宫中换了主人,她便觉得格外心惊,又或者说,苏家满门无一不心惊。
“怎么,还是觉得难受么?”苏夫人见安洳仪脸色甚是难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若是忍不了,咱们就回阿瑗哪儿,请御医来给你号脉。”
安洳仪强作镇定道:“母亲不要担心,媳妇只是觉得有些害怕。”
苏夫人愣了愣,旋即苦笑:“孩子,今日母亲带你进宫真是苦了你了,母亲知道你害怕,我也害怕。”她怅然地笑笑:“其实咱们苏家,又有哪一个不怕呢?”
听闻她语气甚是凄凉,安洳仪勉强定了定神,安慰道:“媳妇方才已经同阿瑗说过,无论发生甚么事情,她都不能插手。只要阿瑗无事,剩下的想必也就没甚么大碍了,母亲难道还信不过父亲,信不过哥哥们和三郎么?”
苏夫人道:“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揪心得很......我本想着只要咱们全家人平平安安,即便吃穿用度上差一点儿也无妨,,可是你父亲......唉,母亲只是心疼你,你初次有孕,眼看着琛儿又要......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媳妇不觉得委屈。”安洳仪正色道:“媳妇嫁给了三郎,就是苏家的人,无论父亲他们想做甚么,媳妇都不会有异议。”
苏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苏府就建在朱雀大街正中,从前乃是前朝的摄政王府,十分富丽堂皇,后又由大曌的开国皇帝穆宗亲自下旨赐予苏家做府邸,连匾额上的“苏府”二字都是由穆宗亲笔所写,实在是圣恩眷隆。
安洳仪下辇时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那块醒目的金丝楠木匾额,不知为何,心中甚是恐慌,好在自己的夫君苏琛早就在正厅等着她,指尖被他温暖的掌心握住,这才稍稍踏实下来。
苏仕问了今日的情形,苏夫人和安洳仪一一作了答,又把苏瑗给的匣子拿给苏琛看,苏琛含笑道:“都已经是做太后的人了,还是一团孩子气。”幽幽叹了口气,道:“阿瑗从前想跟我学骑马,我总是拖拉,这一拖拉就到她进宫,如今又是这样的情形,恐怕这辈子,她的心愿我都没法子实现了。”
苏仕淡淡道:“琛儿,我已经拟好了折子,十日后就会在上朝时呈给陛下。”
苏琛说了句“是”,安洳仪在听到“十日后”这几个字时脸色煞白,眼泪早就盈在眼眶中,却还极力收敛着神色,苏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琛儿,你们先回房去罢。”
待两人走后,苏仕才问:“阿瑗在宫里如何?”
苏夫人道:“她看着倒是很好,不过我走之前同云萝说了会儿话,那丫头向来大大咧咧,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苏仕神色立刻警觉起来:“怎么?”
苏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我想大约是我想错了,老爷放心,即使真有甚么,也不影响老爷的事情。”
......
那一日娘亲和三嫂的怪异举止教苏瑗心中好生不安,她问了端娘几次,可端娘的话和娘亲的没甚么两样:
“安淑人初次有孕,难免有些无所适从,很快就会好的。”
她觉得这个说法有些牵强,却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甚么情形。好在端娘吩咐掖庭的女官常去家里问候,皆说家中一切安好,她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母后,你快看,这个是阿铭画的你,有没有很国色天香啊?”
这几日叶景之天天都来长乐宫教裴铭画画,刚开始的一两天端娘还非要拉个屏风挡着她,可后来裴铭总要把自己新作的画拿给苏瑗看,嫌这屏风碍事,端娘无奈,只得把屏风撤了下去。
苏瑗接过裴铭手里的宣纸,唔,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不过短短十日,阿铭的画技已经从“画的人像猴子”飞跃到“一看就能看出是个人”的水平了,她赞许地捏捏裴铭的包子脸:“还不快谢谢叶先生!”
裴铭脆生生说了句“多谢叶先生”,叶景之连忙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小殿下天赋异禀,下官不过是稍稍点拨几句,实在担不起小殿下的这一句谢。”
“天赋异禀”的裴铭一得意,又开始胡乱说成语:“玉不琢不成器,我从前勉强算是一根聪明的朽木,还是叶先生好,把我给雕琢出来了!”
叶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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