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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琪深呼吸,心头有一丝悔意,不甘心就这样死,这样死在乱军当中,也真是太没名气了吧——胜者为王败者寇,只要自己和弟兄们一死,一切自然全由秦简说了算,想怎么给他们抹黑就怎么抹黑,反正死人是不会站出来申辩的,再说朝廷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们申辩的机会,真要有,爷爷就不会死得那么惨烈了。
等他和手下这批甲子兵全部一死,秦简肯定会给朝廷上书,说摩罗大军被秦简自己打退,彻底结束了这场入侵战,同时又消灭了山中的流寇,那么在朝廷眼中,秦简就是千古第一功臣,功劳甚至会盖过当年随着一世皇创立江山的白峰白老将军。白老将军和他苦心经营的这一切,都会化作灰烬,被秦简踩在脚下,化作尘埃。
那时候爷爷带着旧部躲进山里所受的这些苦,经历的这些战斗,包括火烧摩罗粮草,挑了摩罗大旗,差点刺杀摩罗大帅,还有今天自己带人追赶摩罗殿后大军——这一切的一切再也不会有世人知道真相。
世上的人,还会有谁较真来查这里头的真实内幕——除非正禧皇帝,可他们困守山中半年之久,那狗皇帝派人来了吗,没有!
一股愤恨在心胸间回荡。
他后悔趟入了白家这趟浑水,早知道这样,不如就一直隐姓埋名不要露面,不要顶着黑小白的化名来这里找爷爷,更不要在爷爷死后露出真实身份,白峰的孙子不好当啊,这一份血脉遗传给他的,也许有荣耀,有弟兄们的誓死追随,可也面临着事死无葬身之处的危机。
要是早早退却,去灵州府找她,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逃出来,凭着他和她的本事,找一个陌生的地方隐居,开一个小医馆,给乡民们看病抓药,挣几个小钱,过一份悠闲自在的小日子,再生几个娃,养几只鸡,种一点庄稼菜蔬,那日子真是神仙也羡慕啊……
然而,已经迟了。
再说,这样的念头当初并不是没有过,也曾反复纠缠过他,可他在亲眼目睹了清州府白家被大火夷为平地的惨景之后,还是做出了属于一个男儿该有的选择——他有责任,有义务,更有热情,追随那个制造过传奇的老将军,身在这样的时代,除了去建功立业,似乎没有更好的机会实现男儿的抱负,就算他不贪图功名利禄,他可以安心过清贫的日子,可那么多的人需要他去努力,去保护周全,这其中包括疼爱他的爷爷,还有那个爱他入骨的母亲陈氏,还有他爱的女子哑姑。
就算他和哑姑可以逃离外出,过隐姓埋名的平淡日子,可以后生的孩子呢,以后的以后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万一有一天他们的身份暴露,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结局。难道他们一辈辈都要在东躲西藏中遮遮掩掩地过日子?
所以——他忽然咬牙,摇头,不后悔,就算此刻真的葬身这里,也不能后悔,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哪怕眼前是万劫不复!
再说还有这么多热血弟兄一起相伴,说得难听点,死了也有无数同心同德的自己人相伴一起去做鬼啊,黄泉路也是热闹的。所以,不后悔,不辜负这样的兄弟情义!
“云爷爷——谢谢你给我挡箭!此恩今生难报,如有来生,我一定做牛做马还报与你!”白子琪嘴角噙着一抹豁达的笑,他忽然觉得心胸变得无比辽阔,他原谅了一切,包括自己的错误选择,包括面临的生死,包括他对她的思念,包括这个辜负了他的世界——他看开了,也想通了,大彻大悟一般的感觉在心里翻涌,他用目光热热地看着黑鹤,大笑:“黑爷爷,如果这场血战能逃出一条活命,我白子琪听你的,我们揭竿而起,树立自己的旗帜,什么狗屁的正禧皇帝,什么东凉国朝堂,我再也不会相信他,再也不指望他了,既然我们跪着求不来的东西,拿献血和生命都换不来的东西,我们何苦还要这样苦苦等待别人的施舍?我们可以自己去争啊,去抢啊——将那正禧小儿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我们自己也做得皇帝,建得一个新的朝堂,创得一个新的东凉国!”
战斗在持续,如火如荼。
西北西南边是包围过来的西南营东凉军,在秦简的指挥下已经停止射箭,而是步步逼近,展开了肉搏战。
身后东北方向,正是新的伏兵出现的地方。
白子琪他们无法再和秦简大军全力酣战,转身向身后去查看新的伏兵。
白子琪的话在战乱中响过,激战中更多的人没有听到,但是老云和黑鹤同时听到了。
“少爷——”老云脊背上插着两支箭,在救治之前不敢贸然拔下,只能继续留着,他在亲兵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不许信口而言啊——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这话传到朝廷耳朵里去,我们这些人全部死无葬身之地,包括你爷爷抛洒的热血,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化作流水,相反我们都会成为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
“又来了!”黑鹤手中大弓连续嗖嗖射着,脸上却露出欢喜的笑:“怕什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们都被逼到了这步田地,还指望你那正禧狗皇帝的皇恩浩荡,原谅弟兄们不死?醒醒吧你个老云,睁开眼看看吧,我们被前后包围了——看看西北边逼来的大旗吧,那不正是我们东凉国旗帜!可也不是西南大营旗帜,而是……”他眯缝起眼睛试图看得清楚,接着愤怒地大叫:“就算秦简围剿我们可能并不是朝廷的旨意,而是他自己要公报私仇,可你看看身后西北边,那旗帜不是西南大营,而是京中大营,说明狗皇帝派人来了,来杀我们这些人了——所以少爷说得好,只要今日能逃出一条命,留得一口气,我们一定走另一条路,打他个天翻地覆,打出一个新的朝堂来——这皇帝,他正禧小儿做得,我们少爷为什么就做不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规定他正禧小儿生来就得做皇帝?”
老云痴痴望着已经逼近的西北方向旗帜,足足好几万人的大军。
这样的阵势席卷过来,和秦简那边前后夹击,他们这一万多人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儿。
“我们死定了——想不到苍天对我们这样不公啊——”他仰头望天,眼里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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