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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色不错的宁修茂此刻坐在桌边,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可惜,不是给他的。
尽管七弦再三表示自己不饿,温念远还是先推了一碗到他面前,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心中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七弦拿起筷子,又看了看表现出一脸失落的宁修茂,示意温念远,“宁兄远来是客,怎么能叫人干看着。若是你做得不够,将我这碗分他一些便是。”
比起“要把他专门给七弦下的面拿给宁修茂吃”,温念远显然觉得“七弦要把自己碗里的面分给宁修茂吃”要更加严重一点,权衡之下,他终于还是给宁修茂再拿了一碗。
七弦慢条斯理地拿筷子挑了两根细拎拎的面条,看似极为优雅地缓缓往嘴里送去,一副细嚼慢咽的模样,眼风却望着那边正兴冲冲竖起筷子的宁修茂。
那男人一筷子下去,几乎夹了小半碗的面条上来,比七弦要狂放不羁得多了,豪迈地往嘴里一送,嚼了两口,然后……慢慢地停住了。
眼里露出微微的笑意,七弦筷子上依旧是那两根孤零零的面条,半天都没吃完,显然他更加期待宁修茂的反应。
只见宁修茂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疑惑神色,顿了半晌,又慢慢地开始咀嚼起来。
“宁兄觉得如何,这面可还合你口味。”七弦露出一点主人的殷切,笑眯眯地问他。
宁修茂困惑地眨了眨眼,仿佛有些不知怎样去形容,好半天才说:“兄台这面的味道……十分……有趣。”他又嚼了两下,若有所思,“宁某行走江湖半生,竟从未曾得遇此种味道,想来寻常人是无缘一尝的。”
七弦心情正愉悦,只见宁修茂蓦地展颜,忽然用手一拍桌子,毫不吝啬地大声赞道:“好吃!当真好吃!不愧是最神秘的客栈端出来的面,与别家自是不同。”
温念远听闻,脸色微微放缓,看向宁修茂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充满敌意,搭腔道:“多谢,我娘也曾这么说过。”
七弦想象了一下英姿飒爽的袖里刀黄夫人的厨艺,不知为什么感觉脊背隐隐有些发寒。
此刻两人一边一个看着宁修茂低头哗啦哗啦无比欢快地吃面,只是心情却截然不同。
他就差没把头都塞进碗里去了,很快风卷残云一般将一碗面吃空,然后抬头望向七弦那碗几乎没怎么动的面条,眼神几乎像饿狼一般绿莹莹的,一副随时都能扑上来的模样。
这样的表情几乎让七弦以为,其实温念远做的从来都是珍馐佳肴,真正味觉出了问题的是他自己。
“青桐。”他轻声叫,少年从屋顶翩然落下,温念远对他的神出鬼没早已习惯,七弦指指桌上,“饿么?”
少年的脸上闪过几不可察的扭曲表情,后退了一步,坚定地表示自己半点都不饿。
七弦勾勾嘴角,嗯,很好,看来他的味觉没出问题,是宁修茂太与众不同罢了。
这时那位与众不同的男人正在向青桐招手,呼唤他过去共享“人间美味”,温念远看着,面色微沉,正皱着眉头,忽然感觉手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搔过,一阵轻痒。
侧头望去,七弦目不斜视,认真看着窗外景色,指尖却不安分地在宽大的袖子底下暗暗做着小动作,像某种好奇却又胆怯的小动物一般,在他手心碰一下、缩回去、又再碰一下。
在那指尖又一次不怀好意地伸过来的时候,温念远忽然发难,一把抓住了那只手,圈在掌心里。
七弦怡然自得地微笑,向着宁修茂说:“宁兄慢用,在下先上楼歇息,若一会儿宁兄觉得困倦,这里的房间你随意寻一个即可。”
“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一间不行。”温念远沉沉地加上了一句。
两人一进七弦专属的那间房间,七弦转回身,看着温念远将门仔细关上,凤眸微挑,声音中略带笑意,“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去大漠吧,你曾说等事了,要看看域外风情。”
温念远直视着七弦,七弦也回望着温念远,良久,他轻笑出声,“那么事了了吗?”
说着不等温念远回答,径自摇摇头,“你怎么总也学不聪明,说谎之前,总还要那么认真地盯着我看,好像你看着,我就会相信一样。”
温家的事也许了了,但不代表江湖就会风平浪静,否则,宁修茂又为什么而来,总不可能是为了吃温念远的面。
听着七弦戏谑的声音,温念远没有反驳,只是郑重地说:“我知道骗不过你,只是希望你能难得糊涂一次。”
怔了一怔,七弦抿唇,是啊,难得糊涂,人生最难是大智若愚,他一生流离颠沛至此,未尝没有太过敏锐细心的缘故,都说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如温念远所言,糊涂一次并非坏事。
只不过,换他时他刻他事他人也许可以,但现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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