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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错误决定
“事情现在就是这样,”杨曦同喝了口水,“你说,我做错了吗?”
李小佳托着下巴,慢腾腾道:“也不能叫错了,但是他都明确表示,自己跟那个卢阿姨没有关系了,你就不应该再多管闲事。”
“可万一……”
“nono,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说没有关系,不管这个‘没关系’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他心里就是希望跟这个人没有任何瓜葛——我们为什么爱自己的爸妈因为他们生我们、养我们。他的父母20多年前已经放弃对这个生命负责了,没准还很后悔生了他,他们已经做了选择了,不能等别人把孩子养大了,再来选一次。”李小佳把薯片咬得咔擦咔擦响,“选择权已经回到了小江医生手里了,一切由他做主,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杨曦同拿着杯子晃了晃,点头:“也对。”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说,“你是没看到,那个卢阿姨……”
她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用最朴素的两个字概括了起来:“真的挺可怜的。”
杨曦同自小就吃软不吃硬,你就是钢筋水泥她也是不怕的——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各种软绵绵、惨兮兮的眼神和低头的姿态。
可怜,这种情绪一旦产生,心头就有个事一直高悬在那,怎么都忽视不了。
李小佳也看出来了,拍拍她肩膀,“听姐姐一句劝,千万千万别掺和。”
杨曦同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道:“明天我还要去探望一下孟存曦。”
“那就目不斜视地去,再目不斜视地回来。”李小佳吃下最后一片薯片,把包装袋团吧团吧收起来,“上课了,快走。”
杨曦同放下杯子,跟着也站了起来。
她的班下午是绘本课,教室里已经提前摆好了长颈鹿和鳄鱼的道具。小孩子们对这种课的兴趣通常都很大,一见她进来就都兴奋得不行。
杨曦同甩甩脑袋,努力把“卢阿姨”“江俨然”的脸从脑袋里清空出去。
“小朋友们,你们看到老师身后站着的两只动物,分别是什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鳄鱼!”
“长颈鹿!”
“绿色的是鳄鱼,黄色的是长颈鹿。”
“脖子短的是鳄鱼,脖子长的是长颈鹿。”
……
小孩子的热情,大约在于不但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还在于对已知事物的耐心满满。
一张张小脸高高仰起,争相重复着已经被大家所熟知的答案。
杨曦同挨个总结着他们找出来的相同点和不同点,用彩色的小卡片一张一张贴在小黑板上。
这些孩子不同于特殊儿童学校的学生,他们手脚齐全,眼神明亮。
最坏,也不过是被父母忽视。
他们对花花绿绿的各种新奇玩意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热情,对从小就听到烂耳朵的《丑小鸭》则兴趣缺缺。
他们需要的,是像绿色的矮个鳄鱼和明黄色的长颈鹿克服困难、跨越种族谈恋爱这样鲜亮活泼的故事。
等到杨曦同把长颈鹿和鳄鱼放倒,直观地让孩子们用尺子来测量他们的身高差时,班里的气氛简直沸腾到了极点。
“1米5!老师应该是1米5!”
“明明是146厘米!老师我才是对的!”
……
他们无需知道“谈恋爱”真正的意义,他们只需知道这是一个光明的故事——再矮小的鳄鱼,通过努力,也终于成功让高挑的长颈鹿看到了自己,并且送出了红色的玫瑰。
至于真正的现实,岁月会慢慢将一切说明,或者碾碎。
杨曦同一直觉得,自己的工作还是非常有意义的。
除了散播一下希望,还能顺带引着他们学会分辨色彩和使用尺子。虽然说不上意义重大,好歹也是健康向上的职业。
可今天,看着那些兴奋地奔波在两个动物道具之间孩子,她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江俨然和那些残疾儿童的脸。
如果,那些天鹅蛋没有被错放入养鸭场;如果丑小鸭醒来时候看到的是真正的父母和公正的评价……它是不是,就不用再受那么多苦,不用再看着水中的倒影自卑?
如果,卢阿姨真的是江俨然的亲生母亲,他真的,就完全不在乎吗?
***
下午4点30分整,班里的孩子除了霍琦,都被父母接走了。
杨曦同先开车把她送了回去,再去医院探望孟存曦。
孟小姑娘家底雄厚,一人独占了超大的一间vip病房,还有专职保姆伺候着。
见杨曦同来,孟存曦一脸哀怨地靠着床头凝视她:“小杨老师,可把你们吓着了吧?”
杨曦同想起垂头丧气的方轶楷,苦笑着点头承认。
孟存曦于是抬起胳膊,指指床头柜上的水果:“那您吃点香蕉吧,香蕉压惊。”
那一脸硬撑出来的老成的模样,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她的楼下,就是卢阿姨住的地方。
五人间的大病房,隔壁是奄奄一息的70岁老婆婆,一进去,就有股死寂的暮气。
她一个人靠在床头,手臂上打着点滴,既没人陪床,也没什么人来看望。
杨曦同在门口徘徊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进去。
她是真怕了卢阿姨那双伤恸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杨曦同这样说服着自己,沿着走廊慢慢往电梯那走。
通用电梯隔壁的工作电梯却突然打开了,江俨然寒着脸,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糟糕!
杨曦同在瞄到他的一瞬间,倏地蹲了下去——护士站的弧形柜台正好把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江俨然出了电梯,笔直地往杨曦同刚刚离开的五人大病房走去。
和她一样,他也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隔着木门中央镶嵌着的玻璃往里看去。
走廊里有病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有护工推着小车轻微的碰撞声。杨曦同竖起了耳朵,也听不到那五人间里发出的一丁点儿声音。
江俨然就那么木然地站着,白大褂被头顶的空调出风口吹得微微颤动,仿佛一株不会说话的白色菌类。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有护工挨个病房的灌热水瓶。
江俨然若无其事侧身让开,转身穿过医生站和护士站中间的通道,进了空荡荡的工作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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