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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音落。
影卫周身,徒然散发出浓烈的杀气。
顷刻间,本就已经有些紧张的场面,突的陷入了一触即发之中。
迈步近前来的阿柱,顿时,脚步停下。后方所带来的那一行士兵,随即也纷纷拔刀相向。
片刻,阿柱一扬手,一边示意身后的那一行士兵,先不许轻举妄动。一边对着前方的那一辆马车开口,“右相,左相,今日,你们是绝出不去的,还是束手就擒为好。”三年的参军生涯,练就了今日的沉稳与对待事情的冷静。无形中,显而易见,早已非当年那个刚刚出山、什么都不懂的阿柱了。
“杀!”
回应阿柱话音刚落的,依旧是那一个字。干脆利落,而又果决,不含半分温度。
影卫们在这一声命令之下,再没有任何耽搁。转眼间,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场面,混乱而又不堪。不一会儿,浓郁的血腥味,便不断的向四周弥漫了开来。
马车内,宫宸戋稳坐泰山,对外面的杀戮淡漠以对。
云止‘坐’在宫宸戋身侧,身躯倚靠着身后的车厢壁。依旧闭着眼,深深的昏睡着。
后方的那一辆马车内,景夕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不免有些担心与害怕,不敢乱动。脑海中,因着刚才那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牵引,不断徘徊过阿柱的身影。以及,以往在山中的点点滴滴。半响,手,不由自主取出了衣袖下一直带着的那一方丝帕。丝帕上,绣着‘景夕’二字。当初,失忆之时,这两个字还是阿柱请教了别人之后,亲手教她的。而她,又摸索着、一针一针将这两个字绣在了丝帕之上。
阿柱身先士卒,勇猛无畏的应对武功不低、身手不凡的影卫。
忽的,也不知是谁一刀砍过去,落了个空却恰砍到了马车马匹的一只脚,将那脚硬生生砍成了两断。
霎时,整一匹骏马,仰天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猛然向着地面趴去。马车内的景夕,一时间,一个反应不及,便一咕隆从马车内滚了出来。手中的丝帕,飞落开去。
影卫看着,立即有两人,上前去保护。
阿柱不经意一眼望去,蓦的发现,跌倒在地的那一个女子双腿异样。
下一刻,望着随风飞舞在半空中的那一条丝帕,阿柱一个跃身而起,便一把紧握在了自己手中。
阿柱从小在山中长大,以打猎为生,不识什么字。这些年来,也只是勉勉强强、屈指可数的认得了一些而已。但是,‘景夕’二字,如何会不认得?当年,这两个字,他一笔一划更是不知写了多少遍。难道,难道前方的那一个女子,她会是……会是……
“景姑娘,你没事吧?”
影卫担忧询问。宫宸戋既然吩咐了他们照顾,自然不敢出半分差错。
景夕那一跤,摔得不轻。双手手掌心,刹那间,都磨出了缕缕鲜血。可是,眼下这样危机的情况,却不愿影卫为了一个自己而分心。于是,用力的咬了咬牙,虚弱的摇头道,“我,我没事,小……左……左相,你们去保护左相。”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那刀剑声不绝于耳,以及闻得空气中的浓郁血腥味,景夕如何能不担心云止的安危?对她而已,云止才是最重要的。
影卫听景夕说自己‘没事’,放下心来,将景夕扶起。
阿柱整个人怔在原地,刚才那一声‘景姑娘’,他听得一清二楚,“景夕,是你吗?”
一刹那,纵是地点不对、时间不对、场面不对……可那一声问,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景夕,我是阿柱。景夕,你是景夕麽?”
景夕闻言,一刹那,浑身一僵,猛的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那一方向。
而,一行影卫中的其中一名影卫,趁机一个飞快的上前,在阿柱难以置信望着景夕、震惊得一动不动之刹,眼疾手快、准确无误的就将手中的锋利利剑,架上了阿柱的颈脖,直接挟持住了阿住。旋即,目光环视一圈,对着混乱的场面便是一声大喝,“全都住手,不然,我杀了他。”音声,洪亮有力。手上的力道,在众人望过来的目光下,随之明显加重一分。
音落,交缠不休的两方人马,立即泾渭分明分了开来。
片刻,城门缓缓开启。
一行人马,挟持着阿柱,绝尘而去,留下一地不敢上前追捕的士兵与满地尸骸鲜血。
“右相,是否杀了那一个名叫‘阿柱’的将军?”马不停蹄,眼见‘东清国’的边境就在前方,一影卫策马至马车旁小声询问。
宫宸戋自然听到了先前阿柱的那一句话语。
对于‘阿柱’这个名字,并不算太陌生。当年调查时,传回来的信函中曾见过。
略一沉默,侧头,望向身侧依然昏迷着未醒的云止。道,“回‘东清国’后,先暂压入牢内,等本相命令。”景夕是她在意之人,而阿柱,又是景夕所喜欢之人……罢了,就先暂且放着,以后再说。
“是!”影卫应声,加快速度赶路。
·
‘北堂国’边境内。
将命令传达给阿柱的那一个大将军,得知阿柱被挟持、宫宸戋一行人已经成功的出了‘北堂国’边境的消息后,非但没有一丝担忧,相反,还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将这样的大事,交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将,不是愚蠢、可笑是什么?最后,还不是要他亲自出马?如此一来,倒也明显衬托出了他的能力与重要性。
思及此,心情,不觉转好。吩咐道,“来人,八百里加急,马上送回国都。”
下方,屈膝而跪的那一名小兵,恭敬的一拱手后,起身双手接过案桌前之人递过来的那一封加急信函,便一个转身飞快的走了出去。
……
‘百花宫’内。
花千叶快马加鞭返回,一个跃身下马。
之后,如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先行前往后山的山洞看望沉睡的花千色。
当年,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那一段最艰苦的岁月,那一份‘姐弟之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改变与磨灭的。
冰冷的山洞,寒彻入骨的冰雕,俨然如一个白色的冰世界。常人,在这里往往呆上片刻便已经受不了,可那一个人一沉睡就是多年。
冰棺之中的人儿,容颜依旧,神态依旧,微弱的气息依旧。
花千叶轻轻打开冰棺后,令棺底将冰棺中之人给承托出来。低头,专注的望去。
花千色一动不动的‘沉睡’着,双手,交握轻置于自己平坦的腹部,依旧是与当年入棺时一模一样的姿态。浓密的长睫,如羽翼覆着在那一双紧闭的眼帘处。
“姐姐,其实,看得出来,她是在意宫宸戋的。”
“那夜,我要她留在我身边,可是,可是……她却拿了雪狐,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但是姐姐,我真的很喜欢她,怎么办?三年前,我就看出了,宫宸戋对她有所不同,也看出了宫宸戋似乎对她动心了。于是,我便想让她喜欢上我,从而报复宫宸戋。然,最后,她没有动心,却是赔上了我自己。”
整整三年有余的时间,他一步步彻底输了自己。
那一夜的那一件事后,花千叶曾前来山洞,看望过沉睡的花千色一次。
不过,那一次,因着事情刚刚发生,因着那一人的转身,心底,自然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丝恼意与气。于是,什么也没说。
可是,这一次,经过了月余的时间,在外面,所有的恼怒与气,早已悉数转化为了黯然叹息与思念。望着面前始终沉睡不醒的花千色,忍不住说出那一丝心生。
“姐姐,若是你能够苏醒过来,那该多好?”
“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我自己的性命,来换姐姐你的苏醒。”
不是一句空话,不是一句谎话,多年来,若是可以,花千叶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片刻,手,轻缓的抚摸上沉睡之人的脸庞。那冰冷如寒水的温度,刹那间,从指腹窜延进骨血。对宫宸戋,如何能不恨?此仇,如何能不报?
许久许久,花千叶按下机关,合上冰棺,一个转身出去。
冰棺内之人,在脚步声渐渐听不见后,羽扇般的睫毛轻微一掀动,一双眼悄无声息睁开。
——傻瓜,你究竟有多喜欢那一个人呢?若是以往的你,直接将那人困在身边便是,怎会如眼下这般……此次对她下毒,也算是对她的一点小小‘惩罚’。她不该伤你的,叶叶。只要有姐姐在,任何人,也不能伤你分毫。你所想要的一切,姐姐也会帮你。
——叶叶,只要你喜欢她,那么,她便是你的。
片刻,伸手缓缓推开冰棺的棺盖。冰棺中之人慢慢坐起身来,踏出寒冻入骨的冰棺。
长长的红色衣摆,蜿蜒拖延在水晶剔透的冰面上。一步一步,悠然似漫步般向着另一间冰室走去。待,停下脚步、打开那一间冰室的石门,只见,冰室内,盛开正艳着一大片火红色的彼岸花。
那如血一般的妖冶,与拖延过地面的衣摆,几乎融为一体。
她走过去,步入美靥如画的彼岸花花海,再在彼岸花的花海中缓缓落坐。指尖,轻点上彼岸花的花瓣,再闭上眼享受般的轻微一嗅,悉心照料里面的每一朵彼岸花。这一间密室,是她后来亲自拓展出来的,即便是花千叶也不知道。
彼岸花,地狱之花!
一番沉睡醒来后,就不可自拔、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它。
……
‘东清国’边境城池内,大将军府中,景夕在宫宸戋离开后,才得以进屋看望昏迷不醒的云止。眼下,心中对被囚的阿柱担忧不已,可却又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房间内!
云止被安置的床榻之上。
闭着眼,始终沉沉的睡着,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小姐,你说,景夕该怎么办?小姐……”去求宫宸戋?想想,景夕就觉得害怕。而,最重要的是,宫宸戋绝不会点头答应。
“小姐,怎么办?小姐,你醒醒好不好?小姐……”
景夕一时忍不住轻轻摇晃起云止的手臂,想要云止苏醒过来,想要云止帮她救出牢内的阿柱。
宫宸戋出了房间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吩咐影卫好生看守,不得有半分差池。一干边境的将领们,急急忙忙紧跟其后,每一个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经过此次一事,‘东清国’与‘北堂国’,算是彻底决裂了,水火不容。
“传本相命令,立即调兵……”肃静的大厅内,一块令牌,伴随着话语自衣袖下取出。熠熠生辉,却不知究竟是因金子打造,还是因那令牌之后所代表的无上权利。
要与‘北堂国’开战,他直接下令,甚至不通知、征询远在‘东清国’皇城的帝王。
将领们,立即拱手领命,快速的下去操办。期间,没有一个人,有哪怕是半分的质疑,或是提出抗议。而,与此同时,千里之遥的‘北堂国’皇城内,已然声势浩大、昭告天下登基为帝的四皇子——北景兆,也下令出兵。并且,还是龙袍加身、御驾亲征。
‘和平’的那一面脆弱镜子,一夕间,砰然破裂。
‘南灵国’与‘西楚国’,按兵不动,未传出任何消息。呈观望之态,欲坐收渔翁之利。
一将功成万骨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天下,转眼间陷入了烽火硝烟之中。两国的百姓,尤其是‘北堂国’边境的百姓,更是民不聊生。多数,连夜迁移。留下的,也不过一些老弱妇孺。
……
‘东清国’边境内,将军府中。
“你听说了麽?听说右相要斩了牢里那一名‘北堂国’小将,用来祭旗。”
“听说了听说了,不过,这一件事还没有传开,到底斩不斩还不一定呢?你听谁说的?这事还不可乱传,会掉脑袋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只是和你一个人说而已。”
“这就好,千万不要说出去。我也是昨天晚上,在大将军房间外一不小心听到的。”
“想来,此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这一段时间,‘东清国’与‘北堂国’一直交战,右相,都还亲自前去了。并且,‘北堂国’的皇帝,也还御驾亲征了。右相,似乎是想彻底的灭了‘北堂国’,那还在牢内养一个‘北堂国’小将军做什么?又根本没什么用?再说,若不是右相有这个意思,将军们怎么会这么说?”
“说得也是,不过,那一个叫‘景夕’的人,似乎很关心牢内那个人呢。”
“恩,我也看出来了。听说,她好像还去了牢房好几次。不过,因为右相亲自下令了,谁也不许靠近,所以她一次也没能进去。”
……
门外,婢女间的小声交谈,断断续续传入房间内、景夕的耳中。
景夕的面色,不觉一点点苍白起来。心中,不敢想象那一个人若真的被斩,会怎么样?
“小姐,你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了。小姐,你醒一醒好不好?小姐,如今,只有你才救得了阿柱了。阿柱他,曾对景夕很好很好,景夕不想他死,真的不想他死。小姐,你醒来救救他好不好?小姐,小姐,景夕求你了……”
“小姐,小姐……”
……
哀求的声音,不知不觉掺杂上一丝抑制不住的哭音。
然,床榻上之人,却始终毫无反应。问题究竟出在哪,竟是连宫宸戋也一直找不出来。
景夕的心,渐渐的,不觉一点点沉了下去。心下,六神无主,慌乱不已,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半响,拭了拭眼角,再为床榻上的云止捏了捏被角后,起身就摸索着往紧闭的房门方向走去,打开……
而,就在景夕离去,房门合上声响起那一刻,一抹妖冶的红衣,无声无息出现在房间内。
“本宫,沉睡了那么多年。可是,他却自始至终连‘北冥山’都未踏上一步,更遑论来看本宫一眼了。然,他却为了你……”
红唇轻启,音声缓慢似自言自语,轻不可闻。
迈步,一步一步,她走近,如出现一般无声无息在床沿静静落座下来。
……
景夕离去后,立即前往了牢房。可是,一如前几次一样,被阻在了外面,根本进不去。
之后,景夕不死心,在婢女的带领下,想要前去见一见宫宸戋,想要亲自求宫宸戋,想要宫宸戋放过阿柱。若是命令一旦真的下下来,恐是任何人也再无法更改。
然,最后,却是并没有见到。
回到房间,已是夜幕时分。景夕愈发的慌乱不已,不知谁可以帮她?
“关将军似乎受伤了,刚刚送回来,现在好多大夫都还围在那里呢。‘东清国’遭挫,右相很是生气。”
“你说,右相这么生气,会不会等一会就派人去牢房,直接将牢房内那一个‘北堂国’小将军拖出来,带到战场上当众杀了?”
……
烛光明亮的房间内,回来的景夕,听着外面的交谈,浑身轻颤。
“小姐,该怎么办?小姐,你醒醒好不好?”明知云止不会醒来,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景夕除了祈求云止醒来外,别无它法。
烛光下,床榻上的云止,面色已渐渐恢复红润,只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那神色,那容态,那……隐约中,似乎与花千色当年陷入沉睡时一样。身体,没有丝毫的异样,气息脉搏也正常,可就是不醒。
忽然,景夕忍不住摇晃云止间,手似乎不小心触到了什么。
景夕一怔,摸索着取出刚刚触到的、云止腰间的那一块令牌。明明,前几天还没有的。
令牌,长方形、半手掌大小。在明亮的烛光下,熠熠生辉。同样的纯金打造。背后,代表着‘如人亲临’的无上权利。一个生生刻在上面的‘云’与一个‘令’字,更是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一时,景夕呆愣住了。
想不通,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来这样一块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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