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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外孙媳妇,你这脸是怎么弄的?”外公也不劝酒,自己夹了一块腊猪脚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星大哥之前讲解了许多苗家人酒桌上的礼仪,可这会都用不上,哑巴犹豫了一会,大胆放下手里的牛角,掏出手机回话——不小心烧伤的。
写这段话之前还担心外公不识字,没想到这老头不但认识,还能说出不少道理来:“人在遭遇突发危险时第一反应是护住头面,这是生物的本能,但你身上只有面部和脖子烧伤了,其他部位完好无损,是怎么样的意外才能只烧伤脸?年轻人啊,做人做事要脚踏实地、诚实待人,玩那些虚的不好。”
迎上锋利的目光,哑巴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回到童年时必须面对恐怖的父亲的时光——外公教训得是,其实我的脸是被同父异母的兄弟烧坏的。
既然被看穿,也不打算隐瞒,和盘托出。本以为老头会追问缘由,结果他吃了几颗花生米,话锋一转:“年轻人啊,出门在外要留个心眼,不要问什么就答什么,老老实实把情况告诉别人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人心隔肚皮,你知道谁好谁坏?别到时候被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我擦,不是你自己要问的吗,我说假话你说我不诚实,我说实话又说我缺心眼,到底要怎么做你才高兴!
哑巴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微微发抖,总觉得被耍了。
“外孙媳妇,快吃。”一碟腊肉被推过来,切得很厚,巴掌那么大,一丁点瘦肉也没有,肥得让人犯恶心。可因为是外公劝的菜,哑巴还是硬着头皮夹了一块,刚放进碗里,就听老头说:“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也不注重身体健康,年纪轻轻就大鱼大肉,以后老了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什么都来了。我那三儿又是个苦命的,我可不能再让他找个短命的!”
外公,其实我吃素——哑巴擦擦头上的汗,把肥肉放回去,筷子伸向全桌唯一的素菜白水煮素瓜豆。
“年轻人啊,光吃素会骨质疏松,要全面均衡地摄取营养才行。我看你空长了个大块头,其实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外公摇头,自己倒了一牛角的酒,咕嘟咕嘟下肚,抹嘴笑:“外孙媳妇,吃啊,别客气。”
我还敢吃吗,哑巴冷汗直流,这老头太能折腾人了!
一顿胆战心惊的晚饭,吃到夜里九点。外公喝了半坛子烧酒,干了满满四碗米饭,把菜一扫而光。哑巴就捡了几颗花生米吃,饿得肚子咕咕叫唤,有不好意思说什么。
“怎么样,外公像世外高人吧,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可厉害了,能徒手爬上几十米的悬崖去采药,捉蛇打虎无所不能。”收拾碗筷时大哥进伙房来帮忙,笑着说:“对了,外公吩咐,今晚你跟他睡一屋,洗了澡就去。”
能不去吗——哑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星大哥。
“哈哈,不行,会被整死的。我外公不但是这边的寨老,还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苗医。这苗医啊,就是精通草药学的人,不但能治病救人,同时还是使毒的高手,不想吃了什么会痒得抓烂全身皮肤的药,痛不欲生地过下半辈子,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
大哥,你的台词怎么跟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无力地写下这几句话,去水池边擦身子。
高山上没有水源,生活饮用全是无根之水,所以不像平地那么可以浪费,做什么都要节省。就连洗个澡,也只能用半盆水,用毛巾打湿,反复擦身体,洗得很不舒畅。确认清洁完毕之后,哑巴才走向外公的房间,进了门,就被四壁上密密麻麻的书所震撼,随便抽了几本,从史册到兵法,哲学到民间传说,各式各样的书,简直目不暇接。这真的是个农民吗,藏书如此之多,种类之全,让人大开眼界!
“外孙媳妇,今晚你自个睡,我查查你这烧坏的脸要怎么复原。”老头虽说喝了大半斤白酒,但才二十几分钟光景,酒劲已经退了。他盘腿坐在地板上,身边堆了许多看上去颇有年代的线装医书,好些纸页都泛黄了,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似的,而老头正用他十分灵巧的手指,在不破坏书籍的前提下快速查阅。
出于好奇,哑巴踱步过去,翻了翻,大部分都是看不懂的内容,就轻轻放下了。
外公,我的脸还能治?那些西医都说没救了,中医也看过,人人都摇头,我看就不麻烦你费心了——哑巴不想恢复原来的样子,但也不担心外公真能把他治好了,毕竟皮肤烧伤这种世界性难题连很多权威专家都没有办法,他一个乡下土郎中能有什么高招?
“西医有西医的治法,中医有中医的窍门,不能说谁好谁坏,谁高谁低,但世界广博,病症千奇百怪,总有他们治不好的疑难杂症,说不定我能从古方里找点办法。”外公把油灯挑明一些,信手翻了一页,说:“你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咱们就下山。”
好——哑巴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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