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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的升到了中天,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白花花的一片,地上的青草也似乎有些发软,一片片青翠的叶子趴在地面上,没有力气伸展身子一般。
四花挎着篮子走了回来,有些垂头丧气,彦莹看了看她的篮子,里边堪堪儿刚刚铺满,没有像早两日出去那般,堆得高高的一篮子回来。
“怎么了,四花?”彦莹笑着将她手中的竹篮接了过来:“这么没精打采的?”
四花嘟着嘴道:“山上到处都是人,哪怕是只长了一两根竹子的地方,都有人在晃!前两日,毫不费力就能挖一大篮子,可今日……”她指了指竹篮:“人更多了!五花只挖了小半篮子,现在还在山上拼命呐!”
彦莹笑了笑,开始动手剥小笋子的壳,一边开导四花:“我早就说让你不要去山上挖了,咱们的小笋子够用啦,再挖多的,我只能做笋干了呐。”
“做笋干也是钱哪。”四花蹲了下来,也动手剥起笋子来,一层层灰绿色的笋在她身边肥罗,就如一层薄薄的膜衣,被阳光一照,仿佛透明了起来,能看得见泥土地面。
“今日怎么还没有人送小笋子来卖。”彦莹皱了皱眉:“是不是挖的人太多了,所以凑一篮子都很为难?”
四花点了点头:“可不是?原先两日,都是一忽儿便有人送了小笋子过来了,今日……”她的眼睛朝门外看了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来:“三姐,来人了,来人了!”
屠户娘子带着她的女儿二妮走了进来,母女俩的臂弯里都挎着一个竹篮子,身后还跟了一群肖家村的村民,脸上都带着笑容,眼中全是热切的神色。
刚一进门,屠户娘子就将竹篮子放下,甩了甩胳膊:“哎呦呦,可累死我了!”
二妮走到了彦莹身边,伸手指了指那篮子小笋子:“三花,你的心怎么这样黑哇?”
黑?彦莹望了望二妮,有些莫名其妙:“二妮,你说啥呐?”真好笑,自己又没有强迫她去挖,干活累了就说她心黑?不想受累就在家里躺着呗!
“你两个铜板一斤收我们的小笋子,却一两银子一坛卖出去!”二妮肥硕的手指指向彦莹,愤怒的控诉着她:“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看来如意酒楼的管事过来,被人发现了,拦着问了价格……只是,这个一两银子一坛是谁给定的价格?彦莹有些奇怪,怎么她的酸笋就这般贱卖了?
后边跟着的村民听了也是大吃了一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们一个个也跟着二妮嚷嚷了起来:“三花,这事儿你做得不地道,能卖一两银子一坛,你咋就给我们两个铜版一斤呐!”
屠户娘子得意的瞅了彦莹一眼,一只手按着胳膊,一只手不住的甩着:“三花,你也涨些价呗,二十个铜板一斤,不贵吧?”
彦莹有些哭笑不得,带壳的小笋子二十个铜板一斤,她是做慈善的?家里这样一贫如洗,怎么着也要加紧赚钱才行,先将自家致富了,才能有闲心去带着肖家村的人过上好日子。她望了望屠户娘子,撇了撇嘴:“大婶,我只能出到这个价格,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
“你不要?”屠户娘子跳了起来,鼓起一双死鱼眼睛盯住了彦莹:“你怎么能不收?我可是为了你猜辛辛苦苦去山上挖小笋子的,肖三花,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
“大婶,我有没有和你去说,一定要你去替我挖小笋子?这个是自愿的,我定价二个铜板一斤,你不愿意卖也就算了,我又没逼你。再说了,”彦莹弯下腰来,从屠户娘子的竹篮子里拣出了一根小竹子来:“大婶,你瞧瞧这个,哪里是小笋子?分明是小笋子的爹了!”
四花在一旁掩着嘴笑:“很快就要成爷爷了呐!”
屠户娘子满脸通红:“肖三花,你涨不涨价?你不涨价,我就不卖了,而且要告诉乡亲们,你是多少银子一坛卖出去的!到时候大家都自己做酸笋卖,就没有人将小笋子卖给你了!”
她身后有几个大婶犹豫着开口了:“真能卖一两银子一坛?”
屠户娘子擦了擦油亮亮的一双手,不住的点头:“乡里乡亲的,我还能骗你们?你们去问问肖来福婆娘就知道了,她正打算自己做酸笋呐。”
有几个瞬间就动摇了,低声合计了下,挎着篮子慢慢走出了院子,还有几个附和着屠户娘子的话:“三花,你就涨点价格呗,不说二十个铜板一斤,十五个也中哇!”屠户娘子嘿嘿的笑:“肖家三丫头,你可别吃撑了,吐一点出来比较好!”
彦莹瞧着院子里的人都在嚷嚷着不卖了,只是微微一笑:“我只出两个铜板的价,各位乡亲若是嫌少了,我也没得法子,你们便自己拿着去做酸笋卖吧,我也不拦着你们。”
“三花!”肖大娘抱着七花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有些紧张:“乡里乡亲赚钱为难,你就涨点价呗!”三两银子一坛酸笋,自家三丫头两个铜板一斤收购小笋子,是也太抠门了些,有钱一道赚嘛。
彦莹回头望了望肖大娘,心中只在吐血,她的好心娘是准备做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不成?她的酸笋之所以能卖到三两银子一坛,不仅仅是自己的手艺好,最主要的还是有许宜轩这层关系在里边,怎么她娘瞧着自己卖酸笋跟喝稀饭差不多了呢?
现在还只有她一个卖酸笋的,现在村民们都知道酸笋赚钱,大家都去做酸笋了,豫州城里大街小巷都是酸笋的,这酸笋的价格指不定就掉下来了,到时候自己存着的酸笋能不能卖上好价格也不一定了。
听着肖大娘开了口,屠户娘子歧视更足了,她鼓着两个腮帮子,活脱脱一只青蛙:“肖三花,你娘都说了让你涨价,你听到没有?”
彦莹笑了笑:“既然我娘开口了,那我就涨一点,三个铜板一斤,怎么样?”
“三个铜板?你打发叫花子?”屠户娘子伸长了脖子朝肖大娘嚷嚷:“你瞧瞧你们家这三丫头黑心成什么样子了!竟然只涨一个铜板!我们钻到山里头寻小笋子,容易吗,就只值这点钱?”
“是啊是啊!”身后几个大娘大婶们都纷纷抱怨了起来:“三个铜板一斤,也实在不像话,肖家三丫头咋这样狠心呢!”
肖大娘听着旁人议论,脸涨得通红,望了望彦莹,叹着气道:“彦莹,这挖小笋子确实辛苦,你看看……”她的话还没说话,四花便很有眼色的走了上去,一手搀扶住了肖大娘:“哎呀,阿娘,你就进去歇着吧,外边日头大,你干嘛出来?快晌午了,咱们该做饭了!”
彦莹忍着笑望了一眼围在她身边的一堆大婶大娘,点了点头:“我知道大家辛苦了,可赚钱实在不容易!并不是做出了酸笋就能卖得出去,若是卖不出,我自己就亏了!你们觉得我出的价钱低,那好,你们去找一家能出高价的,或者是自己去做酸笋,我都不拦着!三个铜板一斤,想卖的就卖,不想卖的就直接出去,我们家大门没关!”
有几个大婶听着彦莹这般斩钉截铁的说,心中也动摇了起来,拉着旁边的人合计:“咱们这两日,虽然说每天都赚了五六十文钱,可这与那一两银子比,实在太少了!”
“是啊是啊,实在太少了。”有人斜着眼睛狠狠的望了彦莹一眼:“肖家这三丫头,真真是油盐不进,没听她娘都在说要涨多些价格?”
彦莹没有搭理那群人,蹲了下来继续剥小笋子,她才没这么多闲工夫与她们来争长较短,她的酸笋已经够用了,再多收些,不过是晒笋干罢了,她这是在造福乡里,想要她们多赚几个钱,偏偏人家还不承她的人情。
屠户娘子见着彦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气得跺了跺脚:“肖三花,你就神气!我要看你哭的那一天,你的酸笋都卖不出去,到时候可有得让你倒霉的!”她伸手拽住二妮:“走呐走呐,咱们自己回去做酸笋!”
见着屠户娘子走了,身后跟着的那一群人也纷纷退了出去:“坛子菜谁不会做?肖家三丫头拽成那模样,好像就只她会做这酸笋一样!”
“可不是!”那个牙尖齿利吃不得亏的四斤老太,原来是站在人群后头躲着的,见彦莹不肯涨高价,愤愤的涂了一口唾沫:“黑心瓤子,难怪家里绝户!我看,她们家再生也是女娃,家里会越来越穷!”
彦莹抬起头来,冷冷的朝四斤老太瞥了一眼,四斤老太唬得全身一哆嗦,挎着篮子飞快的就往前边走了去,不敢再回头看肖老大家的院子:“肖家三丫头,这眼神可真毒,我怎么瞧着就跟把刀子一样呢!”
人群散去,院子里只留下桃花梅花姐妹俩:“三花姐,我们挖的卖你。”
彦莹微微一笑:“好嘞。”
桃花梅花两人不是个傻的,她们家里也是穷得揭不开锅,哪里还有余钱先去买坛子做酸笋?不如卖给自己,实打实的得几个大钱。彦莹有几分心疼姐妹俩,算了三个铜板一斤,另外每人给了十个铜板的添头:“你们自己攒着,慢慢攒嫁妆!”对于忠实于自己的人,要好好奖励,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呢。
两人抬起头来,惊喜的看了彦莹一眼:“多谢三花姐!”
第四十五章坚持
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肖家村里慢慢的热闹了起来,田间劳作的人回来了,小孩子在村口的大树下奔跑追逐,惊起树林里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呼啦啦”的往天上飞了过去,洒落了一地淡淡的黑影,披着金红色的落日余晖,格外温暖。
肖大娘坐在灶台边上,望着灶膛里一明一灭的火焰,微微皱着眉头,蹲在灶台下生火的六花望了望她,轻轻说了一声:“阿娘,你别担心啦,三姐说的错不了!”
四花手脚麻溜的切着菜,一声不吭,肖大娘已经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了,还不是今日那屠户娘子给闹腾的?一个个眼睛只盯着那几个钱,唯恐她们家多赚了银子起,真是做梦,二十个铜板一斤小笋子,她也好意思开口?若她是三姐,一个铜板都不给涨!
“四花呐,现在我说的话是不管用了,你们都只听三花的了。”肖大娘伸出手拍了拍七花,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心里头一阵发酸,这女儿大了,一个个都有了想法,自己开口说句话,却没一个将自己的话当一回事情的。
“阿娘,我们不是不听你的。”四花将菜切好,倒了一瓢水到锅子里边,拿着刷子刷了几下,将那脏水往外边倒:“她们本来就是无理取闹,三姐做得对。”
肖大娘见四花很是坚持,也不再说多话,心里头想着,等肖老大回来,要一块儿劝劝几个被银子迷了心窍的女儿。这银子是要赚,可邻里关系也要搞好,既然三花能轻轻松松便挣到一大笔银子,为何不让乡邻们也得些实惠,这不是搭把手的事情?好歹大家都是一个村里头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把关系闹僵了也不好。
外边传来了脚步声,肖大娘抱着七花走了出去,就见着肖老大与二花用锄头挑着箢箕从外边走了进来,肖老大光着一双脚,腿上全是黄泥,还没有洗干净,二花穿了一双草鞋,裤管高高挽着,一双小腿白白嫩嫩。
“当家的,你快过来!”肖大娘将肖老大喊到一旁,二花拎了一桶水:“爹,伸出脚来,我给你洗洗咧。”
肖老大将左腿伸了出去,二花舀了一瓢水,细心的给他洗起脚来,就听肖大娘低声说:“今日三花跟村里人闹意见呐。”
二花的手停了停,又听肖老大在问:“啥事?怎么三花又跟人闹上了?”
“还不是那小笋子的事情?”肖大娘叹了一口气,皱着眉毛道:“那屠户娘子不知道从谁那里知道,三花卖酸笋赚了大钱,在咱们院子里嚷着说三花收小笋子,给钱给少了,要她涨价,三花不肯。”她喘了喘气,耳边仿佛还回想着四斤老太走的时候骂的那句话:“心瓤子,难怪家里绝户!我看,她们家再生也是女娃,家里会越来越穷!”都说要多做善事,这才会人兴财旺,现在还没得个男娃,当然更要积德了。
肖老大一只手扶着门,把左脚塞进了草鞋里边,又把右脚抬了起来:“孩她娘,我也琢磨了两个晚上,只觉得三花给的钱是少了些,毕竟一坛酸笋不过十五六斤,能卖三两银子,村里人都不宽裕,人家挖小笋子也辛苦,如何不多给些钱?”
二花替肖老大将右脚洗干净了,自己洗了洗手,直起了身子望了一眼肖老大与肖大娘:“阿爹阿娘,你们能不能不管三花的事儿?”有谁会嫌自己银子赚得少的?要同情别人也得要有本钱,家里头一贫如洗,连老鼠都不爱在这里呆了,还要大把大把的银子去周济旁人?
“二花,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咱们都住在肖家村,可得要和和睦睦,互相帮助才是好事儿。”肖老大见二花也是这口气,心中有些不舒服:“人不能掉到钱眼里去了!”
“阿爹,原来那些七姑八婆都闲着在村口磕牙花子,现在三花说收小笋子,她们每日也能挣个五六十文钱,难道不是帮她们?”大花板着手指头算给肖老大听:“一天五六十文,十天多少?一个月又有多少?可会比阿爹你出去打短工得的银子少?三花给他们的价格算是公道了,怎么还能被她们这般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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