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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建筑工地上因为胃大出血而被工友们紧急送往医院抢救,但医院的一纸病危通知书让本来就颤颤巍巍的萧家更是雪上加霜。
亦绾还没来得及和辅导员说一声就匆匆忙忙地去赶夜间的火车回了A市,好在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室友苏茵是亦绾她们班的学习委员,亦绾接到妈妈的电话就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苏茵一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亦绾,一边托关系在学校附近的火车票代购点买了亦绾回家的车票。
等亦绾跌跌撞撞地赶到手术室的时候,她才看到满脸苍白的母亲早已哭晕过去好几回,而妹妹亦萱也是一声不吭地直瞪瞪地盯着医院走廊天花板上惨白的日光灯,恍似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父亲最终虽然因为抢救及时而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医生私下里曾对母亲说过,从病人病理切片的检查结果来看,情况好像并不乐观,胃部肿瘤左侧肿块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目前可能需对患者进行保守治疗,术后再辅以化疗、中药真情散治疗,以最大的期望值来延长病人的生存期。
亦绾至今也不敢想象那一段时间她们一家人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样艰难,而最最艰难的摆在面前的问题就是巨额的手术治疗以及住院化疗的费用。
虽然亦绾和母亲都尽量瞒着父亲患有胃癌的事实,但萧爸爸依然可以从妻子和女儿那疲惫的眼神和愁倦的面容上看出些许的端倪。他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恍似从病房通往走廊的窄窄如电影取景般的三寸宽的门缝里寻找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那个生他养他的女人,亦绾的亲奶奶。
从父亲做手术住院到今天,亦绾都没有看到奶奶的半个身影,她始终都不明白为何一个身为母亲的女人可以有这样狠毒的心肠。就算是恨自己和亦萱是个不能为萧家传递香火的女孩,但父亲始终是她怀胎十月一手养大的孩子。
虽然母亲曾经在父亲面前多有埋怨婆婆的偏心和不近人情,但父亲每次从外地打工回来都会记得给自己的这个孤零零的老母亲买上一盒保健品和一瓶治疗筋骨疼的药酒。
亦绾清晰地记得父亲曾因给奶奶修葺漏雨的屋子而从屋顶的瓦片上滑下来跌在水泥板上,致使小腿骨折,而老太婆掏心掏肺恨不得把心挖给最疼爱的小儿子却是不管不问地继续在棋牌室玩他的麻将。
村上的邻居们都看不上眼,也都劝父亲别再做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事情了,但每次下大雨的时候,父亲都会忧心忡忡地惦记着奶奶的那所房子会不会被雨水冲垮。
即使再恨,也还是亲人,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亦绾始终不能理解奶奶对于父亲过于冷淡的这种做法,直到村里人都开始议论纷纷的时候,老太太才脸上挂不住,最终不情不愿地来医院看望她重病的大儿子。
父亲生病住院的这段期间,大多数情况都是亦绾和母亲轮流照看,妹妹亦萱毕竟还小,况且亦萱也快临近期末考试了,所以为了不使重病中的父亲生疑,母亲还是让亦萱赶紧回去复习紧张的功课,等考完试再来医院探望父亲。
不过父亲动完手术过后,就有父亲以前在部队里的老战友或是工地上的工友络绎不绝地来探望父亲。虽然父亲并非因为工伤而住院,但工地上的包工头老板还是从皮包里掏出一万元的现金递到亦绾母亲的手上说,“虽然只是绵薄之力,但还是希望大嫂可以带着孩子们好好地挺过来。”
亦绾至今都还记得她看到走廊的背影处母亲手里捧着一万元现金颤巍巍的样子,那种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哭泣,让亦绾的心狠狠地在颤抖,如果身为长女的她哪怕是可以为家里分担一点点的忧愁的话,或许现在的父亲也不会累成连生了重病也不舍得掏出一分钱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的地步。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去那么遥远的B市的话,或许她就会多一点时间陪在父母的身边,告诉父亲要少抽烟少喝酒,要按时吃饭,要记得还有一个女儿在时时刻刻地关心他的身体和健康。
可是,一切地一切都还来得及吗?她把头磕在医院病房的铁制门框上,冰凉的疼痛像一把尖锐的刀子搅得她五脏六腑都开始撕裂地疼起来,像生生地从骨肉里剥离开来,分崩离析,血肉模糊。她始终都无法原谅自己当时一意孤行的自私,而现在她剩下唯一一丝的仅存的执念就是父亲可以安然地挺过来。
可是父亲化疗的结果似乎并不乐观,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亦绾每次给父亲梳完头发的时候都会偷偷地把木齿上父亲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地放进衣服的口袋里。她不愿父亲看见那些因化学药物的治疗而渐渐毁掉的容颜,但是每次亦绾趴在父亲的床边醒来的时候,她都会看见父亲那因插满药管而青筋暴涨的手在一根一根地颤巍巍地拣着白色枕头上的脱落的碎发,然后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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