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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到会稽,将近七百里的路程,这次王家族长的寿辰,去的都是晋朝有头有脸的人物,士族居多。桓温不愿被人总是扯着武夫兵家子的名头嘲笑,便随了大流坐车去。如此,行程便被拉长了足足一倍。在会稽停留的时间不过三五日,整个行程下来,也用了二十来天。
寿筵上建康来的士族谈起了玉衡山人这个画坛的新起之秀,连顾恺之这样向来自视甚高的青年才俊也对其画技赞誉有加。席间有人不时打量着桓温,显然,一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那玉衡山人的真正身份,私底下流传开来。惊叹者有之,怀疑者亦有之。
桓温自以为万般尽在掌握中,觉得终于要在风雅之事上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士族刮目相看一次了,连走路都自觉昂首挺胸了不少。
不过,桓温在朝多年,总有那么些跟他不对付,还不惧他如今权势的硬骨头,那江南张家的十五郎便是其中一个。见不惯桓温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便开口嘲讽道:“兵家子就是兵家子,轻浮之极!连九岁的名家圣手,一画百金这样的狂话都说得出口,想雅名想出癔症来了!请人捉刀搏名,也好歹着些边际!”
一些士族附和着讥笑起来,消息传得快,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到如今几乎大家都有所耳闻了。
张十五这头一句话地图炮放得有些广,一些脾气暴躁的武将险些冲上去擂他几拳头,幸得被人及时拉住。
处于矛头正中的桓温,面上却毫无波澜,甚至还带了些笑意,不温不火地道:“虽说时下蒙祖辈荫庇浪得虚名之徒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始终是假不了的。信与不信,在人心。是与不是,不久总会见分晓。”
那句“蒙祖辈荫庇浪得虚名之徒”说的就是张十五这种,肚子里没多少货,除了家世一无是处又眼睛长在头顶的人。桓温和张十五,这是多年的老对头了,总不能被他白骂了还不回击。
至于所谓的不久自见分晓,众人心里也纷纷有数,再过不久,那不就正是八月十五的中秋宫宴么。介时,不仅皇亲国戚和宗室子弟要参加,三品以上的在京重臣及其家眷也会列宴。看桓温那一派笃定的样子,原先有些怀疑的人,一时间也不那么确定,桓温敢说这样的话,莫非他家那个九岁的圣手竟是真的?
只有张十五依旧不服,大笑三声,道:“大话说太早,也不怕脸肿!”他才不信桓温这样的兵家子府上,真能祖坟冒青烟出个才女,到时候他要拿不出个九岁才女,看他怎么奚落到他无地自容。
面对张十五的狂言挑衅,桓温只是很有风度地一笑,心中却憋着一口气,暗道,那就等着看,到时候谁要脸肿!
回到建康,桓温第一件事就是召来管家问桓姚的事情。
自从得知桓姚的画作水平那般出众以后,桓温就开始筹谋这事了。他打算得很好,先是让会稽王将玉衡山人推到众人面前,再派人将她的画作价格哄抬起来,这样横空出世的一个画手,如此高调,那些世家子不可能不关注,到时候必然会派人调查玉衡山人的真实身份。只要他对此完全不阻拦,那些人便能轻易知晓玉衡山人是他桓府的小娘子。
那些世家子历来自命不凡,觉得似乎除了他们士族,就没有谁能配得上那些风雅事了,如今贸然得知一个九岁小女能画出如此出色的画作,还并非出自世家,必然是会引来各种惊叹质疑。满城风雨之时,他再趁着中秋宫宴让桓姚现身于众人之前。
况且,走之前,他就借着会稽王的手进献了一幅桓姚的山水画给褚太后,从回报的消息来看,褚太后对这玉衡山人的画也是赞赏不已。
临走他特意吩咐了桓姚再准备几幅道祖像。最近建康城中风行这个,那些才子名流的道祖像都十分抢手,桓姚风头正劲,到中秋宫宴时选出一幅最好的再次进献给褚太后,再让桓姚当众为褚太后画像,他对桓姚的速写能力有信心,到时必然会才惊四座!
照他如今的权势,褚太后岂能不对他的女儿大加赞赏一番?如此,桓姚才女的名声便彻底坐实。
在他走之前,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着,却不想,一回来就接到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什么!你说七女伤了手!”眼看着中秋宫宴就这几天了,她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伤手,也不知会不会妨碍到时候当场作画。
桓温难以置信,亲自带了大夫去芜湖院,也顾不上模样大变的院落和多出来的仆人。直接就把桓姚召到正厅,让大夫给她验看伤势。
看到桓姚手还吊着,他的心就凉了半截,这幅模样,怎么看都是伤筋动骨的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拆开纱布,有将近二十天的功夫,桓姚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杯口大的伤疤在手腕上仍然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桓温死盯着她的手腕,久经沙场,他自然也见过不少外伤有些经验了,这么关键的地方,结了那么厚的疤,可见当初伤得多深,又正好在手腕这样关键的地方,稍有不慎,说不定整个手便废了。
大夫让桓姚动动手指,桓姚努力地动了动,手指却毫无反应,大夫将她的手指一屈,桓姚便立刻痛呼出声。
大夫欲言又止地看着桓温,面色为难,这样残酷的结论,当着那么小的女子的面说出来,实在不忍心。迫于桓温逼问,便只好如实相告,倒是和当初周大夫的说法没有太大差别。
“废了?这手再也作不得画?”桓温几乎整个人都要从胡床上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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