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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宫里的孩子,长大意味着进入无穷无尽的礼数,意味着任何一种孩童的普通想念都要被披上一件高贵的外衣,意味着与你所爱的人开始疏远的漫长历程……那时候的我,只叫嚷着要长大,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长大?”高阳幽幽地叹了口气。
“以为出了宫就能成长,其实,父皇他从未把他宽广的翅膀收回去……他只是偶尔抬了抬手,让我见一见那天地间吹来的风……”
*
高阳出宫了,作为唯一一个还未成年就出宫的公主,在皇城喧嚣的流言里,给各路人马留下了无尽的猜想。
公主府就在吴王府不远处,虽不是比邻,却也只隔了一条街。这儿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李世民操的心,不管是皇后、李恪这些真的关心高阳的人,还是太子、各王侯等碍于面子要做出姿态的人,都在李世民的爱女之心下,半点也插不进手去。
他们只能在最后奉上乔迁的礼物,却连在高阳面前表个态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乔迁当天,李世民竟是在喜宴上两次三番失态,流露出的对高阳的不舍之情,简直让所有人恨不得以手掩面。
于是,高阳出宫开府的日子,便时不时在皇后陛下的思念中乘着车架来回在长安的青石路上。
但出了宫,高阳好歹是腾出手去温养自己的人脉了。这在过去,简直是高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可是,一旦上了手,却也不见得有多难。她是公主,偶尔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意思,就会有人赶着上来替她做好。
有些事,她会让宫里陪她出来的人去做,他们背后站着的皇帝皇后是绝不会拒绝高阳的要求的;有些事,她却是会嘱咐新进的奴婢去做,他们多是开府后再买进来的或是李恪送的。
是的,李恪送的。
高阳对吴王恪的信任一度让九五王座上的那个人都心里不舒坦。但没有办法,陪着高阳走过那段情绪动荡时日的,是李恪,在高阳最脆弱无助的时日里,默默陪着她的,是李恪。
她时常进宫,安分守己;他出入朝堂,施展抱负。两人有时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一次,可这份信任,却没有在高阳心里减淡三分。她甚至把寻找母亲的事都向李恪托付了出去——这是在高阳出宫后第四年的事,而这一年已经是第五年了。
她花了三年培养心腹,又花了半年去寻玳姬的踪迹,最后花了半年妥协着放弃,转而去寻当年那个小沙弥的线索——至今一无所获。
就像李世民说的那样,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玳姬了。挫败、失望、愧疚,让她愁眉不展。谁都知道她的心结是什么,可那个时候,只有李恪宽慰她,甚至允诺替她寻找生母。
李恪身上系着高阳的一份希望,不至于让她在一次次的询问下真的绝望。
“我让你去问的事儿,有什么眉目了吗?”高阳站在北宫的屋子里,按例问了一声。她的声音清冷,在这空荡的屋子里回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
锦奴在她身后站着,恭恭敬敬地答道:“那个小沙弥已经好几年没进宫了,整个长安城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寺庙,要这么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高阳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她已经习惯了。只是站在这屋子里,有些心情便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勾起了愁绪,她便难免要问上一句,期盼着得到一点点不一样的消息。即使现实再一次打破了她的希望。
她仰起了头,在洒进来的阳光里微微闭了闭眼,乌黑的发丝在那红装上蜿蜒成河,整个屋子静的能听见她长长吸气的声音。
“这屋子啊,我都快闻不到她的气息了……”高阳长叹了一口气,睫毛因着她情绪的变化而微微颤动着。
锦奴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高阳公主,心里便也随着她叹了口气。她是有些痴性的,高阳当年在人贩子手下随手一指挑了她,她便眼里心里只有一个高阳了。于是,高阳的欢喜便成了她的欢喜,高阳的哀愁便也成了她的哀愁。
有时,锦奴也会想,那些花会上的公子们,虽说语气轻佻了些,但有些话倒是说得真有道理的,像公主这样的人,怎么就有人忍心让她担心难过呢?最起码,她自己,就是绝对不忍心的。
高阳转过了头,看了眼眉头微蹙的锦奴,心下便是一阵熨帖。她勾了勾嘴角,道:“好了,我们该走了。”
锦奴看着高阳眼里淡淡的怀念,小声道:“公主,要不咱还再多呆会儿吧?您喜欢这儿,就再多待会儿吧。”
“呵,谁和你说我喜欢这儿了?”高阳弯了眉眼,侧脸笑问道,脚下却是往外走去了。
锦奴撇了撇嘴,不答话,脸上却是因着高阳的笑也多了几分灵动的欢喜:“公主仔细脚下。”她跟上去,轻手轻脚地替高阳揽着裙裾,不让地上的尘土沾了高阳的衣角。
见状,高阳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也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锦奴的心赤诚,不是谄媚、不是奉承,但却卑微而真挚,这样的情感放在她面前,总是让她忍不住心软,甚至是心疼的。可是,她若是拒绝,却又难免伤了锦奴的心。这个时代,有些地方总是那么的矛盾。
锦奴弯着腰,直到高阳出了北宫,才放下手里的裙裾。她跟在高阳后面,提醒道:“刚刚太子还遣人来请公主前去说话,公主去吗?”
高阳脚下顿了顿,道:“他说是为了父皇千秋节献礼的事儿?”
“是。”锦奴有些不高兴地在心里撇了撇嘴,“公主,要不就别去了,太子这是鸿门宴呢。”
高阳被她逗笑了:“真是的,嘴上都没个把门的。太子是储君,他请我,我怎好不去?”
当然不好不去的。即使如今朝堂上夺嫡之事你来我往,不管是魏王,还是吴王,都快把太子压得喘不过气了,但只要太子还在那个位置上,顾及着皇后,高阳就得给他三分颜面。
太子东宫,高阳刚踏进去,就被里头群魔乱舞的景象弄得直皱眉。
一大群人扮演着突厥人,嘴里叽里呱啦乱叫,手里的铃铛直响,围成一圈,跳着古怪的舞蹈,像疯子一样大肆地玩闹。太子承乾坐在上头,手里端着酒杯,笑眯着眼看他们表演。
看见高阳进来,他大笑着走下来,迎着高阳过去,嘴里道:“高阳你可来了。怎么样?这可是他们最新排出来的舞。”
高阳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恕我眼拙,实在欣赏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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