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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须眉从小到大,见过不好的人、不好的事远远要多过于好的人、好的事。
他见过人为了生存是如何无所不用其极,是如何视自己存活为准则,视他人生命如草芥,甚至他自己也这样做过。
他见过当面阿谀奉承,背后欺瞒利用。
他见过人前谦谦君子,人后叛妻弃子,另结新欢。
他见过今朝结为兄弟,明日不死不休。
他见过为一己之私而将他人玩弄于鼓掌,见过为权为名为情为利牺牲其余无干一切而冠冕堂皇。
他见过的委实太多了,多到他无法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却依然试图在这其中拼命去寻求光亮。
他唯独没见过一个早就不想活的人为了故人之托强行浑浑噩噩留存在世,直到终于非自愿死去那一刻。
他唯独没见过一人不问世事却翻越千山万水去寻找一把锈刀,保留十数年直到终于亲手传给故人之子。
他唯独没见过一人生不如死数十年,被折磨得非人非鬼终于得见天日却丝毫未将己身、己仇放在心上,心心念念只为践一个数十年前立下的相关之人几乎死绝的诺言。
他从前没见过。
他如今见过了。
是以他不知不觉间对于段芳踪的恐惧、怨念都被淡化了。
他在他的几位故人身上见识到了世间至真的一切。
那个人本身,也一定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吧。
而他艰难活到如今,能见识到此等真意,过往不枉。
他朝着封禅伸出手。
封禅虽不解,却还是将空闲的那只手递给他,下刻便被他以猝不及防之势顺着他左手臂瞬息连拂他周身大穴,右手上破障刀直直掉落,掉落在段须眉手上。
段须眉直到这时,面上才终于染上一点笑意:“三伯适才不也说过,我爹与我义父生平所愿就是将断水刀与立地成魔融合起来。我如今练成这两门武功,该去手刃谢殷的,应是我才对啊。”
封禅对他信任直至,全未料到他有这一手,更未料到他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有如此身手,一时又惊又怒:“你……”
“况且三伯是不是将你自己给忘了呢?”段须眉扶着他坐在墓碑跟前,又将池冥的人头端端正正放入他怀中,“谢殷杀了我爹,害死了义父,他也害了三伯你这么多年啊。您能够忘记自己的仇恨,侄儿又如何能忘?这把破障刀,侄儿今日势必不能借给三伯了。”他见封禅眉目间愈加惊怒,又要与他说什么,干脆便再一伸手,将他哑穴一并制住。
做完这一切段须眉站起身来,看向谢郁淡淡道:“我要去杀谢殷,你不要阻拦。你阻拦,我就杀你。你若有心,替我看顾我三伯以及我义父头颅,只当为杜云积德。”
他说话这话再也不看一怒一怔的这两人,提着刀大步往外走去,行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头也不回笑道:“三伯,你莫太忧心,我还想着杀死谢殷后回来与您随心所欲的过活,到时候我将刀给您,您拿去砍瓜切菜将我爹气得活过来最好。我不会就这么死掉的。”
他这次大步离去,就真的再未回头了。
谢郁移到封禅身边坐下,半晌抬袖替他拭去面上斑斑泪痕,并不看他,只低声道:“他这个人言出必践,您便信他罢。”
可是段须眉言出必践的话,那谢殷在不久之后就将会变作一个死人。他让封禅信段须眉,那他自己呢?他哪怕经历了今日之事,难道就当真能够坦然面对谢殷之死而无动于衷?
*
段须眉几人走得没影,卫飞卿收回目光,看向舒无颜。
适才有几个凤凰楼之人见段须眉几人离开欲出手招呼,正是被舒无颜随手给挡下来。
他站在旁边旁听半晌如同隐形人,关键时刻却又愿意帮几人一把手。
卫飞卿道:“阁下乃是卫庄之人?”
舒无颜颔了颔首,饶有兴味看着他。
“阁下于登楼之中潜藏多年,看来卫庄并非近年才立啊。”
卫飞卿话中不无试探,舒无颜却有问必答,爽快得很:“立于十年前。”
“十年前?那时他才几岁……”卫飞卿喃喃道,“莫非我猜错了,卫庄并非他所立?而当真是那老的?”打从一开始他从关成碧口中听闻卫庄乃是卫尽倾与他私生子据地,便第一时间否认了这其中的“卫尽倾”三字。只因关成碧被爱恨蒙蔽了心,他在旁却看得很是清楚,卫庄若有一星半点与卫尽倾相干,卫雪卿只怕宁死也不会与其合作。
舒无颜笑一笑道:“卫庄只有一个主人。”
这话便是否认了他适才那后半句话了。卫飞卿心下不由有些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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