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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泊远乘车驾过去,递了名刺,便入府与刑部尚书张璟攀谈起来。张璟工于书画,投其所好,王泊远便与他畅聊书画,聊着聊着,王泊远向家令使了个眼色,家令忙呈上画筒,将里面的画卷小心翼翼地铺展在案几上。
张璟的目光紧紧地粘着画卷,细细端详片刻,啧叹道:“此乃前朝名家真迹,吾遍访不得。今日观之,死而无憾!”
王泊远捋须大笑,大方道:“张兄喜欢,收了便是,横竖我是外行,将它留在我这儿,犹如明珠蒙尘。”
张璟面露几分犹疑,王泊远逮着他这几分犹疑,立时呼喝着家令将画卷好,收进画筒内,硬塞给张府家令。
张璟见状,顺水推舟地点头:“也好也好,我代你暂且藏之,来日可与诸友共品。”张璟此话说得极为圆滑,代你、暂且,日后若要控他受贿,证据不全。
秦觅昨日已押解进京,眼下是燃眉之急,王泊远难得听不出他话外之音,只当他肯松口了,忙以事相求:“秦觅年幼丧母,其父疏于管教,以致其定力不足,为宵小谗言所蒙蔽,才酿出此祸端。我痛心疾首,却怜其少年无知,思及人孰无过,望张兄从中周旋,免其死罪。”
张璟闻言,神色不改,令人摸不清他心中所想。他只十分滑头地道:“王兄友悌,某深受感触,定然善待令弟。”
善待?如何善待?王泊远又开口套他的话,结果套来套去,总没句准话,最后,王泊远望了眼那画筒。心想有此受贿凭证,张璟与他就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说话半遮半掩,兴许是担心留人话柄,有善待二字便足矣。
王泊远向张璟施了一礼:“大恩不言谢,且容我先略拜伏。经此事,吾等必如唇齿相依。”
张璟将他扶起来,走了走官场上的客套话,末了,遣家令代为送客。看着他走远,张璟回身过来,抱着画筒,爱不释手,心中冷哼道:秦觅年近四十,少年无知?再者,谁与你唇齿相依,近年朝政动向还不够明了?皇帝亲政后,必亲苏燮之流,远你之辈,基于此情形,我岂可同你休戚与共?
张璟连连摇头,也不知王泊远是如何官拜尚书,大抵是从前归附萧相受其提拔,而萧相已生退隐之意,他若再故步自封,乃至居功自傲,绝无甚好下场。
王泊远也是天真,秦觅这事岂有半分回寰之地?张璟手中正握着其贪墨的证据,雍州三年前曾有几个郡县受灾,河堤冲垮了几座,赈济百姓的米粮与修缮河堤的银钱,半数都给这贪得无厌的货给贪走了!雇匪截杀监察御史,更是罪加一等。
张璟携着罪证,便与大理寺卿谢怀志入宫面圣。
宣室殿中,唐潆与太后同在,除此外,还有江夏大长公主。
本朝公主的身份有些特殊,因其可封王可拥兵可参政,故而张璟与谢怀志看见江夏,互相看了一眼,并未立时禀事。六年前郑王齐王与襄陵造反,事败身亡,在京的几位大长公主处境比以往尴尬许多,即便江夏与皇帝太后过从甚密,也不代表她愿一直安安分分。
能避则避。
江夏岂不知此理,她来此,是邀阿嫂与侄女赴宴的,听闻二人近日颇有些凑巧地都生了病,便关心几句,说了会儿闲话。
江夏望了眼底下两个木桩似的老男人,顿觉扫兴得很,起身欲走,想借姑母的身份捏捏唐潆吹弹可破的脸蛋。太后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还不回府?出来许久,囡囡想她阿娘了。”囡囡,便是江夏诞下不久的女儿。
有喝的有玩的有人陪,婴孩岂会对她生出想念?阿嫂也忒是护犊子了,捏捏脸蛋都不许,私底下自己又捏又摸又抱,实乃“敝帚”自珍!
江夏看着唐潆姣好娇嫩的面容,目光一寸寸地踱过她日渐精致的五官,最后,停顿在她长而不细眼角含情的桃花眼上,才十分惋惜地缩回手来。小侄女若非躬身政事,常常端着副严肃刻板的面容,定然犹如新熟荔枝半露冰肌般诱人,不知会便宜哪家小郎君……或是小娘子?
江夏心中暗想着,告退时居高临下地瞥了眼两个老男人,立时摇摇头,啧啧,忘了小侄女是皇帝,皇帝的婚事哪是自己做得了主的?
江夏一走,张璟便将秦觅的罪证呈上,遍数其搜刮民脂民膏,横征暴敛的斑斑劣迹。罪证确凿,无可存疑之处,谢怀志又列举律法,引据前例,上谏皇帝该如何判罚。官员贪墨又雇凶,非一人可为之事,必有同僚或下属协助,如此,又牵扯出一堆人来。
亦非故事,说断则断,不能长话短说,说到某处节点,更停下来各执己见地议论一番。
这般,一直协商了两个时辰,天将夜,宫门将要落闸时,才算勉强有了定论。秦觅数罪并罚,立斩不赦,抄其家产,女眷充没掖庭,男子充军流放。余下协从作案的同僚和下属,亦是从重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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