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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秋风,寂寞梧桐,好一个空旷的冷秋!
天边的夕阳下,收了庄稼的南大洋,静谧中潜隐着一份不安与躁动。这样的季节,落日如同一声叹息,从远方的那片树林里发出来,只是没有人懂。
天光很快昏暗下来,邵勇驾车行驶在回鞍阳的公路上。路两旁高大的毛白杨,金色的叶子簌簌掉落。运粮河路段,前不挨村,后不靠庄,南北空旷,天地苍苍,更显荒凉。
三十年前,每到青纱帐起,时有剪径土匪,隐在庄稼地里,抢劫落单的路人。什么套白狼,勒死狗,打闷棍……时有发生。
刘柳镇上的人,到鞍阳城里粜米,卖菜。若不坐火车,就三五个约了,结成一伙,提着棍棒,呼喝着,给自己壮胆,咋咋呼呼过去。有点像《水浒传》中,景阳冈大虫出没,商旅过境的做法。
除非实在结不成伙,行人才会乍着胆子,硬着头皮,独自走这段路。七十年代,高庄子一青年,拉带车子到鞍阳卖菜,回来天晚路黑,在此遭遇打劫,险些丢了性命。
这十几年,国家严打了几次,劫道的事儿,才算尘埃落定,再没传出新闻。可打拐上这条道,邵勇就发觉与往日不同,隐隐感觉有些异样。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岔道口上来一辆挎斗三轮,上面坐着三个年轻人,穿着清一色的黑夹克。
再看后视镜,一辆灰色五菱面包,不远不近地尾随着。看不见谁坐在车里,也不清楚车里有多少人?但邵勇还是看出,三轮车与面包车之间,存在某种默契。两者一前一后,似乎早有预谋,而且,从行驶的速度与保持的距离上,也不难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着呼应。
三轮车行驶路线诡异,在邵勇车前飘移不定。邵勇几次按喇叭,可三轮车就是不肯让路,始终在路中间晃悠,毫无避让的意思。再看后面的五菱面包,突然加速追上来。
天擦黑,邵勇打开近光灯。沉沉的天幕下,朦胧的视野中,只有他们前中后三部车,而邵勇的车子明显是被有意夹在了中间。
邵勇心头一紧,莫非他们真是冲自己来的?前段日子,段四给他打电话,说起辽海界出了几起绑架案,提醒他出门在外加小心。可仗着有功夫,又在家前庙后,他根本没把段四的话放在心上。他总以为,绑架这种事,只能发生在别人身上,不可能掉在自己头上,如今,他却生出莫名的紧张!
旧中国,刘柳镇不少富家遭遇绑肉票。出刘柳镇往西南,就是着名的南大荒。入夏芦苇遮天蔽日,一望无际,别说猫几个土匪,就是藏一支军队,都绰绰有余。历朝历代,都派兵围剿,可匪患仍然连年不绝。
解放前后,为祸一方的几支绺子,都被军队剿了。土匪可说在当地绝了根,可眼前这拨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车开得飞快不说。还故意往邵勇车上贴,摆明架势,想要伺机逼停自己。
邵勇握紧方向盘,狂按喇叭,一踩油门。丰田霸道随之向前蹿。可前面的三轮车,竟来了个急刹车,横在路中间。车上三人甩过头来,把邵勇唬得一愣。只见三人头上,套着女士黑色长筒丝袜,上面抠着窟窿,露出两只眼睛,凶巴巴瞪着自己。
邵勇没有收脚,右前轮朝三轮车的左面猛撞上去。只听“嘭”的一声,三轮车旋转着撞在行道树上。在巨大的撞击下,车上的仨土匪,身子腾空,炮弹一样激射出去,头朝下,腿朝上,摔进了路边沟,发出遭遇重创后的闷哼。
后面紧咬不放的五菱面包,发现前面情况不对,发了疯似地追上来。邵勇一踩油门,丰田霸道吼叫着,朝运粮河桥开上去。河对岸有座养殖场。邵勇计划冲过河桥,到养殖场躲避。邵勇估摸,只要开进养殖场,养殖场里有人,这帮劫匪就会知难而退。
丰田霸道呼啸着冲上桥面,可让邵勇没想到的是,一辆破旧的农用三轮横在了桥对面。车后绕出俩人,同样是黑夹克,黑裤子,黑皮鞋,黑色丝袜套头,手里一人拎着二尺多长的钢管,一个手里攥着一把藏刀。
邵勇急踩刹车,丰田霸道一个甩尾,吓得俩小子连滚带爬,丢了家什,跳进路边沟里,算是躲过一劫。丰田霸道气势不减,屁股扫在农用三轮车门上。
又是“嘭”的一声,接着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农用车门和前挡玻璃,如同遭遇大锤重击,瞬间飙射出去。霸道车的后挡风玻璃,也如同挨了铁砂掌,噼噼啪啪闪电般炸裂。
不等后面的五菱面包靠近,邵勇拔下车钥匙,踹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垫步,纵身而起,使了着鸳鸯脚,将刚从沟里爬上来的两个绑匪,重新踢进沟去。顺势双脚落地,踏在沟沿儿上,腰眼攒劲,向前一纵,跳过沟去,踩着田垄,向养殖场狂奔。
五菱面包车,如法炮制,一个急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火花,在公路上溜出十几米,才歪歪扭扭停了下来。没听到撞车的动静,车上这群匪徒才长出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抬眼一瞅,吓得魂飞魄散,不禁倒抽凉气。
五菱面包跟丰田霸道,就差着一张纸的距离,险些来个面贴面。一只后轮卡在桥面与桥栏板间,另一只后轮,悬在空中。差着那么一点,就滚下河去,摔个稀烂。
呼啦!面包车车门推开,从里面蹦出五六个同样黑衣、黑裤、黑皮鞋,黑丝袜罩头的匪徒。手里同样操着钢管和砍刀。还有一个匪头,手里握着一把自制手枪。
看见邵勇想跑,他们如狼似虎,跳过路边沟,不吵吵,不喊,撒开两腿,拼命追过来。一时间,昏暗的星光下,人影浮动,如同鬼魅。偶尔,闪烁的刀光,透出瘆人的寒气。
邵勇跑着,跑着,越接近养殖场,越觉得不对劲。乌鸦鸦占了一大片土地的养殖场,怎么连一点灯火都没有呢?而且,虽说自己练过武,脚步比普通人轻,可地面还是会发出振动。可为什么,这么大的养殖场,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邵勇脑袋发炸,逆着风,耳朵呜呜作响,可还是能感觉到,头发一根根立起来。邵勇胸膛起伏,喘着粗气。跑到畜舍前,放缓脚步,定睛仔细往里看——心说,糟了!这是一座废弃的养殖场,没有一头活物。还好,场院够大,足够自己跟这帮绑匪周旋。
匆匆扫了一圈,脑子里飞快画出逃跑路线,可手上并没闲着。他把散落在地上的砖头收集在一块。人躲进一堵矮墙后。他手里各掐了一块,等追赶自己的绑匪再拉近一点距离。
接近养殖场,五六个绑匪放慢了脚步,四下里寻找邵勇。邵勇瞅着差不多了,从矮墙后闪出来,抡圆右臂,朝这帮绑匪飞砖头。
“啪!”
碰的还挺准!被砖头砸中的绑匪,哭爹喊娘。绑匪头子低声喝止,“妈了个巴子,别叫了,你想把条子招来啊?快往上冲,把人抓了,好赶紧撒!”
邵勇丢光了砖头,一头钻进养殖场。这群绑匪见邵勇不再扔砖头,放心大胆地追上来。他们两两一伙,朝邵勇藏身的地界包抄。他们动作连贯,身手利索,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小贼,而是常在道上走的惯匪。
两个持刀的小子,摸到邵勇事前规划好的撤退路线上。如果这道口子,被这俩小子封住,邵勇就只能等着,被人家瓮中捉鳖。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等俩小子发现自己,邵勇从藏身处突然跳起,双腿齐出,狠狠踹在两个家伙的胸口。俩小子闷哼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邵勇冲出缺口,跳上养殖场的围墙,踩着墙头,箭一样射向畜舍的屋脊。两脚刚跳上脊坡,就见两个黑影从屋脊背后翻上来。不容多想,邵勇闪展腾挪,三两下,到了俩人面前。俩绑匪挥起手中的钢管,朝邵勇面门砸来。
邵勇见大势不好,身子向脊上一扑,顺势来了一个侧摔。摔可是摔,左腿弓,压住坡面铁皮,右腿抡起来,使了个扫堂腿。俩小子站在斜坡上,躲闪不及,被一腿踹下屋顶,“扑通!”“扑通!”掉下圈舍。
未等邵勇起身,又有两个绑匪,踩着墙头飞过来。其中一个,一个恶狗扑食,探双臂,就来抓邵勇的脚脖子,想把邵勇从屋顶上掀下去。
邵勇腿呈剪刀,腰上攒劲,人在空中飞起,双腿猛地夹住这个小子的脑袋,身子顺势翻滚,将这小子摔下畜舍。
“好小子,有两下子啊!可你功夫再好,能好过我手中的枪吗?你身手再快,能快过子弹吗?乖乖地站好,双手放在头顶!”
没等邵勇鹞子翻身,跟在后面的匪首,抬起了手中的自制手枪。
邵勇盯着匪首手中那块乌黑的硬物,慢慢坐起身。心想,真的,还是假的?像他说的,自己能不能比他还快。如果不能脱身,被这帮人抓住,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匪首持枪,踩着墙头,一步一步接近屋脊上的邵勇。再让这小子接近,自己真的跑不了啦!这时,那几个被邵勇打倒的绑匪,也向屋脊上围过来。
邵勇抬起头,望着夜空里的星星,“春杏,孩子们,我没保护好自己,可我不能让他们逮住,用我来要挟你们。永别啦!下辈子,咱们还做一家人!”
“妈,儿子不孝,我爹死得早,你把我们姐弟俩养大,不容易。没能给您养老送终,儿子有愧啊!”
想到自己的老妈,邵勇羞愧难当,眼睛里瞬间噙满了泪水。
“姐!我妈就交给你了!”
“晓丹,不知道你是死,还是活?要是你已经不在人世了,黄泉路上,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找你。到阴曹地府,也好做个伴!”
想到这,邵勇忽地从屋脊坡上站起,准备跟这帮绑匪,殊死一搏。匪首吃了一惊,停住脚步,食指紧贴住手枪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夜幕中警灯乱闪,警笛嘶鸣,如同陆地巡航火箭,沿着公路,风驰电掣而来。这帮绑匪见势不妙,匪首扔下一句,“小子,你够狠!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带着手下,撒腿就跑。翻墙头,跳隔栅,溜屋脊,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不敢往公路上跑,只得往养殖场里钻。
一溜警车呼啸着从公路上下来,一打方向,开进养殖场门前的空地。停稳,门推开,跳出一队队荷枪实弹的警察、特警和武警。呼啦,将整个养殖场包围。公路上还有警车巡逻。警车上打出的探照灯,把养殖场照得亮如白昼。
在强大的攻势面前,这伙绑匪四处乱窜,企图逃避警察抓捕。可警察根本不给他们机会,逐个圈舍搜捕。他们不是不想跑,可警察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真是插翅难飞。像抓猪,像掏鸟,在警察的枪口下,这些匪徒乖乖就擒。
“终于来啦!”
这个念头,在邵勇脑子里一闪,整个人就直接瘫倒在屋顶上。看着警察围成铁桶阵,抓捕绑匪,邵勇的神经放松下来,可这一放松不要紧,邵勇只感到浑身上下,胳膊和腿,不止一处钻心地疼。
奔跑,躲藏,缠斗……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没察觉,也没感觉。可危险一旦解除,身上的伤痛潮水般来袭,疼得邵勇直咬后槽牙。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人再能耐,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邵勇感觉自己遍体鳞伤,身上无一处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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