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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如勾新月悬在墨色的苍穹上,偶有几丝银波随着夜风飞出,让人朦胧欲坠。骏马昂扬嘶啸穿过如火的枫林,风驰电掣一般迅捷。
松赞干布骑在马上,人在颠簸,思绪却已经飞到了战事紧急的白金城。
距离白石楼封将已有三日之隔,此次征战,他并没有带太多士兵。一来是因为他是个外人;二来则是因为他冒然当了大将,得罪了公孙家的文臣武将,是以有人暗中作梗,让他“轻装上阵”。三来也是因为公孙家地形狭长,又身处四战之地,虽然控甲百万,但处处关隘都需要防守,是以可用的兵士并不很多。
但看了看身后的两万士卒,松赞干布还是忍不住陷入沉默之中。这只部队吊儿郎当,像群流氓多过像群士兵。带着他们打架斗殴,说不定能成为天下最大的流氓团伙。但要指望依靠这些人去和北海侯打仗,他松赞干布还不如直接找公孙泰之要个茅坑自绝,也好贻笑大方,成为鲲鹏腹地之中的笑柄。
虽然他胆大包天,个性极为强绝,又熟读兵法精研战阵,但一上战场便面对这种“兵不知将,将不识兵”的不利局面,还是一阵头疼。更让他愤怒的是这些文武群臣的阳奉阴违,他率兵出征白金城,,是为公孙家排忧解难。但谁知却只分得到这些老弱病残,国难当头,却还要争权夺势,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难怪过去曾经有人对他说,行军打仗之难,远不如在朝为官。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将才,不是马革裹尸,而是死于自己人手中。
好在凭着多年所学,种种软弱也被这位“胆大包天”的上将军迅速遗弃。其实松赞干布深知,危险与机遇向来就是并存的,所以有多大危险,就有多大机遇!而古来圣贤之所以能够名垂青史,就是因为能够绝处逢生,完成常人之不敢想,常人之不敢行。
何况他此次率兵作战,也另有深意。在从小人国开始,他和李雪雁便听许多人讲过伐罪之族,若是依靠两人的力量,便是一千年,一万年恐怕也不能从这鲲鹏腹地之中走脱,所以想要回到大唐吐蕃,便要仰仗别人的力量,而白侯公孙泰之,便是他最大的助力。
他是吐蕃赞普,领兵作战的机会并不多,但他并非纸上谈兵,不务实际之人。清楚当前的局面,自己这些部下根本不能上阵。但此次作战,不仅关乎他松赞干布的名声,更关乎他和李雪雁是否能够离开腹地。是以便要另出机杼,以奇胜正。
这时不禁回想起墨侠曾经教诲他的话来:敌强我弱,敌逸我劳,敌盛我衰,敌众我寡。人皆曰无一战之力,我则曰未必。胜败之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战场之正道也。
松赞干布大喝一声:“来人!”
身后一干将领眼巴巴跟着这位“上将军”已经走了三日,三日之中也未尝听他说过几次话,心里忐忑,不知他到底有何感想。这时听松赞干布说话,急忙策马赶了上来,当中一人问道:“上将军,您有何吩咐?”松赞干布道:“张将军,斥候都派出去了吗?”
张长贵点了点头,道:“回上将军,斥候三日前全部派出,最迟明日子时便可赶回!”松赞干布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一个面色黝黑,身高八尺的将领策马上前,看着松赞干布瓮声瓮气道:“大将军,您说白金城告急,火急火燎的带着咱们兄弟出了白城。怎么一连三日,每日只缓缓行军?莫非您怕了北海侯不成?”
这将领仗着自己出身世家,身份尊贵,平日里目空一世惯了,是以并没有将松赞干布这位外来的上将军看在眼里。他挑衅看着松赞干布,哈哈大笑,身后一干心腹亲兵也跟着大声嘲笑。
松赞干布冷冷看着他,沉声道:“白烈,侯爷派我为主将,授予我临机专断之权,三军尽听命于我。你屡次三番冒犯我,又屡次三番煽动军心,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你是北海侯派来的间隙?”
白烈为人憨直,此次针对松赞干布,一来是因为看不惯对方整天绷着张脸;二来则是因为这两万兵将,本该是他来统领,现在却突然被人拔了头筹,心中不忿;三来也是受了家中亲族的影响,是以三日来处处针对松赞干布,要让这位“上将军”颜面尽失。
松赞干布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在等。他深知这支部队缺乏纪律,缺乏训练,更没有一个军魂,是以要看清军中的形式,才好切入要害,彻底掌握这两万人。
至于这个憨直愚鲁的白烈,便是他松赞干布掌握这两万人的踏脚石。虽然不能冒然杀了这个“世家子弟”来立威,但松赞干布另有手段来向全军发出一个信号——这只部队,只有一个声音,便是我松赞干布!
白烈并无急才,这时涨红了脸:“我我我……”说不出话来。
松赞干布策马向前,脸上露出一丝杀气,继续逼问:“白烈,本将早就察觉到军中有一股势力在暗中作祟勾结北海侯军,原来就是你。好啊,今天我先取你项上人头,再回禀侯爷,兴师问罪,将你抄家灭族!”
其实松赞干布毫无根基,哪里又敢随便砍了世家子弟?不过是吓唬他罢了。但白烈却从亲族口中得知,这位大将军曾经单枪匹马斩了金钱蟒,岂止是胆大包天?简直就是一个鲲鹏腹地之中第一号猛汉。对于这种人,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这时看松赞干布面露杀气,更加心惊胆寒。
白烈虽憨,但人可不傻,知道再出言不逊,这个大愣非要杀自己头不可,滚鞍下马,纳头便拜:“上将军饶命,上将军饶命!小人家里世代在白城为将,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对不是奸细,还请上将军您明察秋毫!”
松赞干布冷冷哼了一声,道:“是与不是,本将心中自然有数。来人,先将白烈押下,待我破北海侯之日,再请侯爷定夺!”
白烈听松赞干布只说收押,便知道自己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这时长舒了口气,方才突然觉得后背冷汗如雨,跪在地上忙不迭的磕头。
松赞干布清楚,要掌握一支军队,便要做到赏善罚恶,恩威并重。说来不过是八个字,但每一个字自有每一个字的学问。就好比眼下的威,既要施威,也要立威。施威而不立威,便如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只会让人觉得刚愎自负,难以接近。
至于收拢军心,号令三军听命,又有不同。无论是各级将佐,还是普通兵丁,不止需要展露胸中甲兵,令其一一信服。更要让其见到利之所在,利之所趋,才能无往不从。
毕竟这并非横行天下的唐军,只是一群老弱病残的兵丁油子。若不以利趋之,谁还会热血沸腾,前去白金城与北海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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