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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城,在陆东人的眼里,不过是个长宽约半里地的渔村。
就座落在入海口,城内曲曲折折的巷子,沿着水路两岸修得低矮严密的房屋。
昨夜打捞的鱼沿着房檐挂了一排,小队领头的男人伸手掐了掐依旧软嫩的鱼肉,转身看着空无一人的渔村。
士兵们以十人为数,乘坐的小船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半里城的水道。
虽然气氛无比的压抑,可这群人脸上,分明写着难以抑制的狂喜。就像是什么东西马上要从嘴里喷薄而出,连脸颊的肌肉都情不自禁地跳动起来。
趁夜来袭的,是青牙军的云台前军,越老将军此番派了越跋出征,刚过地界,他便下令扎营,只命负责突袭的前锋队进城勘察。
这只队不过几百人,裹着黑色的长袍,衣襟用金丝勾烫的花烙写着一个“青”字,怀里抱着长约五尺,浑身漆黑的长刀。
陆东玄巳王朝的黑牙军卫,分为“赤、青、荼、银”四军,除去“赤牙”外,其余三军均由三位将军分别统领。
而黑牙刀作为军卫的专用佩刀,如同这世袭的将军位置一样,也是代代传入后人手中。
玄巳王朝在陆东,与陆西刚好是两块对角相连的大陆。
半里城位于陆西的南方入海口,一半在水中,是两地接壤的唯一出口。
两地之间虽是相连,却隔着深不见底的峡谷,峡谷上空终日弥漫着一道黑烟。
对陆东人来说,这道黑烟守护的是对岸的领地,却更像是一个诅咒。
偶尔有从自由城邦流传过来的一些精巧物件,自称历经生死跨越远海到大陆彼端的商人,坐在屋檐下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嘴里吹嘘着从黑烟后边把它带回来的冒险故事。
传说半里城是通往陆西的捷径,只要穿过黑烟,就能踏足安宁祥和的土地。
所以在祖辈中曾有多少人,怀着对未知的好奇,和从未触碰过的渴望,试图从峡谷穿越过去。而敢于做勇士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离奇地消失了踪影,连尸体都没有。
只听临阵脱逃的人说,就连半里城的外墙,都被笼罩在长达天幕的黑暗之中,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一步之外便是黑夜,对岸什么都看不见,只隐隐约约地能辨识出远处的高墙,墙后面有什么,没有人知道。
那些人就这样踏入了翻滚的黑烟,也许他们过去了,只是再也回不来。
也许他们一直在路上,只是永远到不了对岸。
就这样,陆东人望着那片连接天地的黑烟,内心的好奇逐渐被恐惧所笼罩,再没有人敢踏足那片天地,而这之前的种种,被满脸疤痕的商人拿在了手里,更在岁月的流逝中传颂为一个个唬人的故事。
每一个陆东人都有听说,在年少的时候,在被母亲呵斥要听话的时候。
再后来,占有的野心深深地打入了陆东统治者的心。
于是岁月真在这么一天,逆转了方向流淌,保护了陆西成千上百年的峡谷,突然倒转了矛头,仅仅是在一夜间,黑幕消失了。
青牙军受令前去勘探,而正是因为一个人突如其来再往前一步的决定,敲开了这新世界的大门。
这个人就站在房檐下,身边站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人。
山羊胡子的半边脸被砍了一刀,只剩下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机智地笑了笑:“队长,这……没人啊,要不让兄弟们四处看看?”
领队人点点头,又一把抓起山羊胡子的衣领:“你回去,禀报越将军,就说咱们前锋队,此次立了大功了!”
“是是……”山羊胡子点头哈腰地安排了两个人,“你们两个跟我回去……”又朝其他人喊道,“其他人,四处搜!”
像是野兽等待已久后的出笼,如今这一代的士兵,就算是听着神话长大,也毫无畏惧之心。
领队人抬头望着天色约摸估算了下时辰,还没到午夜,大部队赶到之前,怎么也能搜到点什么东西。
于是他拉过一个倒扣的鱼篓,眯着眼在房檐下将就着坐了下来,开始心安理得地喝着收缴回来的米酒,这香甜软糯的感觉,最适合解乏了,他心里面这么想着,要是能再有个年轻姑娘,力道正好能捏一捏我这僵硬的老腰……那滋味,简直不同凡响。
陆东人向来不擅长划船,老旧的船身在细长的水巷子里来回碰撞,小心的提醒和彼此的咒骂声交错不停。不一会儿的功夫,火把照亮了整座小城。
此时正有一支五人的小队来到了半里城深处,伸手推开了一家农户的门。
这家是起居一体的摆设格局,床边便是餐桌,炉灶在房间的一角,一眼便望到了头。
“吹得那么神……来了才知道,根本没啥好稀罕的!”
“我说,这搞不好是鬼城吧?第几户了,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的确,桌上的油灯还亮着,门窗也没关上,地面没有尘土,壶里的酒似乎刚暖好了,灶边杀了一半的鱼都还有最后一口气,有力无力地甩着尾,连筷子都放在正好是手边的位置,只是人不见了。
“依我看,这地方和正常的村寨差不多……你看这锅、这碗、这床上的被子……”
正说话这人看上去最年长,被叫做袁叔,他边说边随意拿起手边的东西,殊不知这几句话,把余下的四个人吓得不轻。
“是差不多……那人咋消失了?”
“对对,搞不好是在做梦……”
“这是第几户了?门没上锁,饭菜也还在桌上……”
“闹鬼了吧?”
一句提问让所有人没了声,斜眼看着四周各类生活物品,空气中虽然弥漫着鱼虾的恶臭,但整个小城似乎颇为整洁。
袁叔半个人在床上,正从被窝里掏出一双袜子,在自己脚上这么一比:“看,女人的东西。”
“你别乱动啊大哥!万一是个女鬼!”
有人突然嚷了一声。
风是时候地摇了摇窗户,“吱啦”一声吓得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只相互抱了脖子,碎碎念着:“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梦。”
袁叔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随意揪过一人:“章小二,你给我数数,你家吃饭几口人啊?”
章小二早就没了魂,哆哆嗦嗦地应着:“我爹,我娘,和我,我没娶媳妇儿……”
袁叔再一指桌上的碗筷:“这几双碗筷啊?”
“一……二……”
“你要是做梦,怎么少了一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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