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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无数幢三十八层以上的连体商住楼,临界南市新开发的中心区,楼前是和第一大道以立交桥方式横空交错的公路,各样的车辆每天总如惶惶过江之鲫来去。一座天桥横跨公路,连接着对面的家私城和这面的商场。天桥上总是人来人往。他们多半到商场购物,买一些日常用品。对面的家私城相对冷清。纯当然明白在北方老家并不叫家私,而叫家具,南市却有别样的叫法。北方的家私,可能一般会指家里的私事,或家中所有的私人财产,并不单一地指家具。纯想:可能南方受外来文化影响的原故,与北方总会有些不同。既然来到南方,也就入乡随俗。
纯站在天桥上,看看桥下过往的车辆,又把头望向天空,扭过去,扭过来,看公路两岸的高楼。纯来到南方,总见惯了许多新鲜的东西,比如白话,地道的南方人说出来总有些动听处,这动听处,当然是女子们显示其温柔而又体贴的本性,但纯不喜欢说白话的男子们的声音。男子们说白话的声音在纯看来很有些野蛮霸道,竟管他们并不具备纯北方汉子的威猛强悍粗犷,但改革开放后,南方经济发达了起来,原还是乡下农民的当地原住民一下子过起了城里人的生活。他们单靠向外地来的客商尤其是出租给北方来求发展或者仅仅来打工谋生的人们住房,他们也能过上十二分优越的生活了。所以南市的原住居民一下子便有了那种暴发户一般的骄横,他们一般都看不起北方人,尤其看不起北方的男人们。然而,北方很多男人偏又到南市来发了财,成了私企老板,许多人甚至还成了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他们能刮目相看,当然是例外,因为对方怎么说也是有本事的能干人,而对一般的打工者,他们不会放在眼里,尽管他们明白正是这些打工者给他们缴了房租,也正是这些打工者在工厂、商场、酒店等行业的劳动,给他们创造了财富,使他们的集体实业每年能正常运转,能盈利,也才能给他们有大笔大笔的分红,充实了他们的钱袋,他们也才能够持续不断地有钱花。但他们一旦暴富,他们就从骨子里瞧不起那些从北方来打工求生的人们了,这当然和他们的素养有关,他们并不是有很高学养的人,他们大多数甚至是文盲,他们有钱,但他们的确又穷得只剩下金钱了,绝对没什么远见卓识。竟管他们一看见北方来南市发了财的富翁们也如见他们南市原住的富翁和权贵一样,脸上即克堆满了巴结讨好的笑,但对于更多的北方来的打工仔打工妹,他们一律是眯觑着眼,抬头望天地蔑视。在他们眼里,所有的工仔和工厂妹酒店妹,一天到晚辛苦上班,就挣那么几百元千把元,还远远不如他们平时随心所欲时的浪费,这些打工者们当然就和那些发廊妹和街头的乞丐们没什么分别了,所以他们是冷漠的,蔑视的,多半时候总对北方来的工仔们带着歧视的眼光。
纯觉得地道的南方女子说白话时的声音好听,也是在她们对南方的男人或女子们互相对话的时候,她们会显出天生的温静柔和,同时也带着一些儿灵性,而对于北方的人们,尤其对于北方穷困的男子们,她们更是冷蔑歧视,似乎一见着就要吐唾沫一样。不过,北方穷困的男人,一般也都很有自知之名,绝不会轻狂地去招惹她们。
纯不喜欢那些北方人学舌的北方白话,觉得他们总有些东施效颦。而这些人一般又和南方人亲近,他们,尤其她们对同是从北方来的人也有些冷蔑,似乎总在说:既然来到南方,还不会说南方的大白话,你真是白痴啊,你真是无能啊!你真是太蠢了!当然,许多人为了找工作才用心去学白话,学得惟妙惟肖,可能也会被他们当作同是南方人而给以宽松和优先,但有些人学得不好,白话中依然夹带着普通话或老家当地的方言,反而让人感到好笑。
纯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他刚才到商场所在那四幢商住楼其中一幢去应聘业务员时,受到同样的冷遇。他一进门,前台小姐便十二分冷蔑地问:有事吗?找谁?脸上当时真地凝结着冰霜。纯说:我应聘业务员。前台小姐懒洋洋死沉沉地说:会说白话吗?不说白话我们不要!纯知道这间公司老板并非正综的南市人。他抿紧唇,噘着嘴,白前台小姐一眼,说:我找冰冷。那女子一愣,因为冰冷是她老板的名字。她一时不知这人有什么来头,脸上冰霜即克释然化开,有了一点热情,一点笑意。但纯也很骄傲。他不再和那女子说话。不就一个前台么?前台一般接人待客,本应热情,但前台一般又没多少文化,她们没有工作时一幅可怜相,一旦有了做前台这份工作,她们又显出她们怪异的脾性,一脸冷漠,自以为是,仿佛自己真地仗着财大气粗的老板可以耍横了,对外来人员或电话总是一例拒于千里之外的做态,这很不合前台小姐的身份要求,当然,有些公司为了拒绝推销上门打扰,故意招个性情刁钻古怪的女人做前台小姐,似乎又是例外。
纯并没和前台小姐多说话,他径直往冰冷的办公室去,冰冷正一个人没事似地坐那儿发呆。纯走进去,盯着冰冷,在冰冷的对面坐下,说:我认识你。
冰冷究竟是冰冷,尽管他的皮肤油黑粗糙,和雪凝结的冰一点也不相干,他的脸却比冰霜还冷。他的脸奇瘦,眼窝深陷,薄薄的双唇微微地颤抖着欲动未动。他很久才微启薄唇:我想不起来,好象,在哪儿见过你吧?他在沉思,仿佛努力地回想,但终没想起眼前这人是谁。纯提示说:冰洞,也许记得我。冰冷说:也许,也许冰洞记得你。
这家人一男两女合开间公司,各各名字都很奇怪。男的叫冰冷,两个女的,一个叫冰洞,一个叫冰凌。可他们并不是少数民族。
冰冷的脸很冷,声音也冷得有些令人发颤,与他的声音结合起来远远就不止于冷漠了。他问纯有什么事。纯说:我到你公司来做业务员。
做业务员可以。我们正招业务员,冰冷说。言下之意,借钱当然就不可以了。这个城市不兴给任何人借钱,何况冰冷自说与纯那样陌生?好在纯不喜欢向人借钱。纯盯着冰冷:那我什么时候来上班?冰冷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酷似一蹲木雕,只是双唇微微地动了动:你知道,业务员没有固定的底薪,工资全靠自己挣得业务提成。
我知道,纯说。冰冷的薄唇又动了动:你去找刘天,他是我们的业务经理。
刘天不在,一个女子告诉纯刘天到临市去了,她叫纯翌日再来。她不是冰洞,她是冰洞的姐姐冰凌,但她一点也不如冰那么透明,她如冰冷一样奇瘦,油黑,眼窝深陷,依然是极薄的双唇。
纯出来时,前台文员噘了噘双唇,并不看他。她想这个人肯定已被老板拒绝,因为他不再年轻,一点也不英俊,不是当今流行的F4那类帅哥,现在这个世界不重实际,只看外表或者表面,因此很需要F4那样的帅哥。
纯走了,前台小姐很快也把他纯忘了。她想这个人永远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她没想到这个人第四天又在她眼前出现了。他虽已把胡子刮光,但他还是留着一头长发。前台小姐瞥了他一眼,依然噘嘴。但纯并不理她。纯径直往里面的房间去,盯着冰凌问:刘天来吗?
我是刘天,请问哪儿找?一个中年男子从隔壁一个小单间走出来。他面色沉静,也有一头苍劲的长发。纯说:我来应聘业务员。
冰总已经说了,进来坐吧,刘天说。纯走进刘天的办公室,在他对面的木椅上坐了。两人聊了聊,刘天说:来吧,欢迎你到这儿来上班。
好,我明天来,纯说,站起来和刘天告辞。
纯出来时,前台小姐终于向纯笑了笑。她知道这个男人要到这间公司来上班了。他们即将成为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