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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微微透过窗栏照进扶瑄的屋内,扶瑄微微睁开苏合着的双眼,顿时觉得一股人间的气息扑面而来,世界的画卷透亮而清新,画卷中央倚着一打盹的少年,面若冠玉此时却平添几分愁色和困倦,束发的巾帻不经整理垂于鬓边,大袖翩翩的衣衫下摆凌乱地宣泄了一地。画卷内除了少年便不再有他人。扶瑄不禁失声笑了出来,感叹平日风姿采采的少年此刻如此不修边幅,便伸手去撩拨少年宽大的衣衫,帮少年归置平整。
“扶瑄……”少年一惊,朦胧的睡眼还未睁开,嘴中的名字却先于目光跃然而出。
少年一睁眼,便看见好友含笑着凝视着自己,眼眸中荡漾着碧波涟漪,也不由得垂目笑道:“你醒了啊。”
“当然。”扶瑄得意道,朗润之色晕染脸上,“我觉得身体清爽多了。你瞧,胳膊也能抬动了。”说罢,便将胳膊置于少年身前,捏起拳头轻捶了少年两下。确实,与刚受伤时比,扶瑄此时面似红玉,声如钟乐,与受伤时判若两人。
“桃枝。”少年轻声唤道。
少时,门外来了一名机灵可人的小丫头,将早春的新茶奉上。
少年接过两盏茶,轻启瓷盖,窥见一盏为白桃玉酥茶,一盏为洞庭茶,碧落春的茶叶还根根分明地悬浮在盖碗内,便笑了笑,偷偷调换了两个瓷碗,将白桃玉酥茶递给了扶瑄。
扶瑄支着身子坐起来,倚在床栏上,接过茶,撇了撇碗盖,一股沁人心脾的甜果气息伴着白烟升腾空中。
“这不是我的洞庭茶嘛。”扶瑄皱眉道。
少年浅笑不言语,一旁的桃枝却先声道:“公子你身子刚好些,吃不了那么烈的茶,苏之公子这才换了这温润的果茶给你,你却不识好人心。”
“好你个伶俐的小丫头,什么好话都让你给说尽了。好好,我喝便是了。”扶瑄笑道,说罢抿了一口。从前扶瑄对这甜腻极为厌恶,今日一品却也清甜润澈,不由得又多饮了几口。
“我说呢,从前自家园子渍的白桃花,公子尝也不尝,今日苏之公子给的茶料,公子却甘之如饴。知你兄弟二人情同手足,但也不见这么欺负人的,当真好不公平。”桃枝嘟起嘴道。
“今后你渍的,我也一样尝。”扶瑄噙着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玩吧。”
桃枝退下后,扶瑄唤名少年道,“苏之,昨晚我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皇上急招父亲和王伯父入宫,所为何事?”
苏之瞪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扶瑄,波澜不惊道:“哪里是昨晚,已是前晚,不,大前晚了。鲜卑攻袭大晋边塞城池,皇上与朝臣连夜商议后决定举兵伐胡,明日北府军便要动身向北,而后与东北岭安军汇合,抗击鲜卑收复失城。”
“王伯父这些日子必然是忙坏了吧。”
“父亲掌天下武事,自然应忙,倒是谢伯父,出兵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晋民生活各方各面皆受影响,各项事务更为繁杂。谢大司徒府这几日也是门庭若市,就只有我们这里一处,倒像是世外桃源不受打扰。”
“原来几日之内,天下竟发生如此多的变化。”扶瑄闭目叹息道,“那我遇刺一事此刻断然不能提,万万不能使父亲和王伯父分心。”
“你的事情,伯父已有打算,只可惜,我们还是去迟了一步。”
“为何?”
“我们追踪那名艺伎至城郊一处农家,当晚有人看见一个更夫在秀林街用木推车载着一个卧倒姑娘,然而当我们的人马赶到更夫所住的农家的时候……”苏之微微摇了摇头,道,“茅屋燃着熊熊烈火,屋内烟雾弥漫,火烧得通透,现场几乎只剩一个支架,待火灭后,我们检查了焦尸,一共三具,火灾前已然毙命于刀下。”
“手法如此狠辣……枉死三条人命。”扶瑄面色渐生凝重,一改之前意气奋发,“那名艺伎可在其中?”
苏之闭目摇了摇头,道:“死的是农夫一家三口,那名艺伎不在其中。我素闻南陵王司马锡手下豢养着一群杀手,皆有胡蛮血统,这批杀手效忠于司马锡,行踪诡异,迅捷狠辣,但至今无人知晓更确切的情况,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已不在这个世上。”
“司马锡的胡蛮杀手,我也听闻过一二,但这始终只是一个传闻。依现场来看,极有可能是他们所为,但如果司马锡要取我性命,直接派杀手即可,为何要遣艺伎行刺,再派杀手杀艺伎灭口?”
苏之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托颚凝眉思考了起来。
“农舍付之一炬,岂不是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扶瑄仰躺在床上,一声叹息道。
“那倒不尽然。”苏之舒眉俯身,嘴角浮上一抹坏笑道,“但是,若要我告诉你,你得先应承我一件事。”
“苏之,你都弱冠之年了,在外堂堂一副八尺男儿浩义凌然的样子,内里怎还如此顽劣,耍这些小孩子家的把戏?”扶瑄被苏之搅得哭笑不得,又苦叹一声,道,“你说吧,什么事。”
“替我尝尝今日谢园里新采的青菜。”苏之轻描淡写道。
“什么?”扶瑄瞪大了秀目,“好你个王苏之,你竟借机捉弄我。你知我最憎恶的便是食青菜,那青菜寡淡苦涩,有何好吃的?你却偏偏叫我吃青菜!”
“原来外头所传温润如玉的‘玉面郎君’,也有如此怯弱的一面呀。”苏之嘲弄道。
“你还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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