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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埊听着朗都的话,手中继续把玩那把蒙古弯刀
看到于埊始终看着那把刀,朗都一点抢回来的贪念都没有
也不是没想过,是不敢
朗都这时也露出缅怀的神情,语气从刚才的兴奋刺激,变成轻柔的低语
“这把刀是我一个生死兄弟的,我们打最后一场仗之前,他亲自去打的,打算在打完仗后送给我,只是谁都没想到,那场仗打的有点惨,我们中了埋伏,都挂在那了,死了之后,我就成了鬼,但是怎么都找不到他,只找到了这把刀,然后就给我拿起来了”
说到这,也不知道朗都是想起了什么,从站着的姿势,直接坐了下去
这个结界空间里也奇怪,面积不大,也就是二十多平米的样子,没有地面,但是浮在空中,还是像地面一样有落地感,想站着,坐着,躺着,都可以
朗都坐下来之后,也就比于埊低了一头,这让于埊感觉舒服了一些
之前一直不怎么看朗都,也是因为朗都个子太高了,抬头费劲
朗都没有看于埊,继续说道
“他叫呼葛,也是个凄惨命。其实他比我要厉害的多,是我最佩服的一个人,虽然个子比我低一头,但我就是打不过他,关键他脑子还好使,在战场上,都是靠着他出谋划策,我才能打赢那么多场仗,然后一步步熬到了百长。”
“唯一可惜的是他出身不好,他父亲是个蒙古士兵,母亲是个抓过来奴役的汉族女人,属于串,混血串在我们那个时候,是最不受待见的,甚至比投靠过来的汉族兵,还不受待见”
“为什么?”
于埊有些疑惑,因为自己也是混血,父亲是蒙古族,母亲是汉族,没觉得什么啊?
“嘿,那会是什么时代,互相打生打死的,对异族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投靠过来的汉族兵,我们有时候得哄着,怕把他们弄不开心了,偷偷的跑了,万一要是卖点情报,把我们的情报给透露出去,特别麻烦。所以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打不得骂不得”
“但是像呼葛这种,混血的串,我们都清楚,他想投靠清兵是不可能的,那边都不敢收,可是在我们这,也不会予以重用,可偏偏他又离不了我们,所以慢慢的,大家就都拿他们当乐子,欺负起来,一点都不手软”
“呼葛的父亲,和我父亲是战友,所以呼葛从小就和我一块长大的,真正上战场之前,我也经常这样欺负呼葛,骂他是杂种,打他,那个时候,他还打不过我,不过后来想想,也可能就是故意让着我吧”
“后来,我俩一块上了战场,一起走南闯北的打仗,打了很多年,从开始的不对付,到慢慢的有了交情,到最后互相换命的交情,有时候是他救我的命,有时候是我救他的命,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生死的好兄弟了”
“呼葛是一个活的很纠结的人,他流着两个民族的血,可偏偏这两个民族发生了战争,如果不参与当逃兵,从小一起长大的蒙古士兵会死,打吧,另外一股血脉的汉族人会死,母亲会伤心”
“因为这点事,把他逼的差点疯了。有好多次打仗的时候,都是等着敌人砍过来,也不还手也不反抗,就想一死了之。直到有一次,我替他扛了致命一刀,差点死了,他才转变过来,但是从那之后,他的脾气就特别暴躁,在我的军队里,是脾气差的,上战场,杀清兵近乎疯狂,下了战场,如果有侮辱他的蒙古兵,也会往死里打”
“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是上一任将军的过命兄弟,救过将军的命,有这个关系在,我一直保着他,他早就被蒙古士兵打死了”
“可惜,最后他还是死了,其实还是怪我,那天我有点贪功了,我们几十个兄弟,遇到了另外一队清兵,一个照面就弄死他们十几号人,他们往远了跑,我就要追,想着这么好视野的草原,还能有伏兵不成?”
“呼葛当时不同意,说感觉不对劲,让我不要追,为此我俩还特意吵了一架,吵的挺凶的”
“可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死倔死倔的,以前都听呼葛话的,可那天就是不听,非要追,最后呼葛也没辙,还是同意了”
“有时候,人啊,就是喜欢作死,我那天就是纯属作死的,因为呼葛很少当着众人面和我吵架,吵那么凶,让我觉得有点丢面,就安排他在那收敛尸体,我带着其他的兄弟往前追”
“你猜怎么着,才追出去没几百米,就真的遭了埋伏”
“那帮清兵鸡贼的啊,在地上挖了好多坑,趴在里头,上面盖上草,我们骑马过去,都已经到跟前了,都没看出来地上有人”
“他们一股脑从地上冒出来,把马都给惊着了,第一轮下来,我就直接没了一半的兄弟”
“我当时后悔的啊,但凡听呼葛的劝,也不至于这样,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有一个清兵的刀砍了过来,我赶紧挡,挡是挡住了,但是后边还有一把刀捅过来,我就没辙了”
“还是怪我自己大意没脑子,以前打仗的时候,都是呼葛我俩配合,两个人紧贴着前后照应,都成习惯了,那天打着急了,光想着没听呼葛劝,但就是忘了,呼葛没在身边,所以身后有人过来的时候,我都没带躲的”
“然后就听噗呲一声,我还以为是我被捅透了,但是没感觉到疼,赶紧做掉眼前的兵回头一看,才知道是呼葛,抓着捅透他的那把刀,不让清兵有抽刀的机会,拿着刀疯狂的捅回去,最后实在没力气了,满嘴吐着血沫子,把刀扔给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死了”
“当时我们几十个人,被上百号清兵围着,都知道必死,都杀疯了,我也不知道呼葛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突破包围进来的,还替我挡了致命的一刀”
“但是有啥用呢,那么多清兵呢,再来十个呼葛,我们也打不出去,所以没一会,我也一样被乱刀砍死了”
“其实挺简单的,就是这么点事”
“嗯”
于埊只是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等死了以后,我们就成了鬼,等晚上见到了变成鬼的清兵,还有自己的蒙古兵,还是接着打,但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了兵器,拳打脚踢,那帮个子瘦小的清兵就不行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到底是体力有优势,随便一个蒙古兵,都有一米7以上,高的得有2米,体重个个都是小200斤,那帮清兵生前穿着盔甲拿着武器,还挺能打,变成鬼了,我们打他们跟打小孩似的,一个手就能拎起来掐死”
“没多长时间,我们就把死了的清兵都给弄没了,当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是可以吃的”
“只是打完了架,没见到呼葛,当时还担心他是不是被打没了,可是挨个一问,大家都没见到呼葛,我才觉察到不对劲,可找遍了周边的地方,都找不到他”
于埊听到这样,就猜到了怎么回事,你肯定找不到他,因为他就在你那把刀里,你怎么可能看得到呢
“一开始找啊找的,找不到,我还庆幸,万一他没死呢,所以就不会变成鬼啊,可是后来又反应过来,我是看着他被一把刀捅破了心脏的,那血哗哗的往外流,这样要是都不死,那才真的奇怪了”
“后来,我也经常到战死的地方溜达,找的找的,可就是找不到,找了好些年了,都快愁死了,我还想跟他道歉呢,小时候不应该那么骂他的,死那天不应该和他吵架的,然后又想跟他说声谢谢,替我挡了那一刀,虽然没过一会我也死了,但好歹跟他说声谢谢吧”
不知道是说到了深情处,还是感怀,朗都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隐隐中都开始有了哭腔
于埊看着这个壮硕的汉子,弯腰驼背坐在地上,双手耷拉着放在膝盖边,感觉要多落寞就有多落寞
然后想到了庙宫水库边上的那位老军人,自己坐在桌子前,给王大爷讲述战场上那些故事,好像也是这种感觉,还有瘤子,抱着逐渐消散的赵祥,也是差不多的情绪
还有于埊小时候,在那所小学里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她一个人坐在升旗台边上的时候,和朗都的样子,也是特别像
人啊,鬼啊,可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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