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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冯老爷子终于舍得杀年猪了。
冯家院内猪圈里养着的那两头黑猪,囫囵个儿卖掉一头,留着一头杀了过年,冯家老少盼着那顿杀猪菜,兴奋得什么似的,冯老爷子更是一大早就派冯玉海、冯玉文去村西头请田氏和锦绣姐妹三个回冯家院子来吃杀猪饭。
冯玉海、冯玉文一前一后往村西头走,冯玉文想到锦绣姐妹竟敢对他娘亲小梁氏不敬,内心很不服气,半路跑掉,没跟着冯玉海去田宅。
冯玉海十一二岁,自小就得宠,冯贵去世后更被冯梁氏和刘氏当眼珠子般疼惜,冯老爷子因冯玉文过给了大二房,也对冯玉海尤为看重,节衣缩食省下银子供他进学馆念书,期望老冯家能够再出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上学念书的冯玉海不常在家,和锦绣姐妹没发生什么冲突,但他多少受到身边亲近人的影响,总是用看低等人的目光打量田氏母女,没有半点尊重。
因而当冯玉海来到田宅,锦绣姐妹也不待见,自顾端坐屋里学刺绣打络子,只有田氏觉得不好跟个孩子计较,把他领进厅堂说话,还让听到男子声音走出书房看个究竟的关谷陪他坐坐。
冯玉海恭恭敬敬给田氏行礼问安,说明来意,田氏不由得腹诽:这冯老爷子可真算是有肚量有耐性,自己办入火酒席那天,冯家全家人被锦绣作主撵出去,他和冯梁氏在门外又跳又骂又哭吵闹不休,如果不是村人阻拦,他都要堆火烧了新宅大门,还不够恨么?现今儿竟有心思请母女们去吃杀猪饭,谁敢去啊?!
但田氏仍走去把这事告诉锦绣姐妹,锦绣用心绣荷包不作声,锦玉和锦云把头摇得像拔浪鼓:“不去不去!这辈子都不要再进冯家院子!”
田氏就更不会去了,她给了冯玉海一包糖果瓜籽,让关谷将他送出门。
冯玉海见关谷仍留在田宅里不出来,奇怪地问道:“你不回你家,在这里做什么?”
关谷笑了笑:“婶婶的新家屋里造有地暖,给我一间做书房,冬天读书写字不受冻。我白天都在这,晚上才回家!”
冯玉海呆呆看着他,心里羡慕不已:只不过跟大伯母做了邻居,都有这般好处,他可是亲侄子,是锦绣她们的亲堂弟,却不能进来占间屋子!
他和冯玉文这些天都不读书练字,天寒地冻的怎么读啊?今年不像往年,没有大伯娘带着锦绣姐妹上山砍柴囤留,如今家里柴火少得可怜,白天只能烧一个大炕,全家人挤在一起吵吵闹闹的耳朵都不得清静,还想读书?大伯父倒是有一个汤婆子,他就整天抱着缩着脖子翻翻书本,也没见他伸出手拿笔写字。
都怨大人们失策!当初就不该着急把大伯母她们放走!那样的话,锦绣大姐在山里寻见的灵芝人参还不都得归冯家,这会子自己就可以入主那有地暖的崭新大宅院了!
冯玉海回到家,在铁花和冯玉娇艳羡的目光下,分了一半糖果瓜籽给妹妹冯玉珍,冯桃花走过来伸手要,兄妹俩紧紧捂住口袋,冯桃花气得大骂,冯玉海不理她,径直走去找冯老爷子。
冯老爷子正和冯进说着话,杀的年猪毛重百来斤,弄干净后只得七八十斤猪肉,村里几户人家来买走三十多斤去过年,冯梁氏还要往娘家送十几斤,给大女儿、二女儿家各五斤,自家就不剩多少了,冯进却提醒冯老爷子:张家前阵子可是专程给冯家送来年礼,张立洲临走还给几个小孩每人二十文红包钱,既然杀了年猪,怎么着也该给张家送十斤猪肉!
冯老爷子顿时发了愁:再给张家送十斤肉,等吃完这顿杀猪菜,一头猪就差不多光光的了,这一大家子人过年可不够吃用!
偏偏冯玉海来到旁边回话,先说田氏母女看不起冯家不来吃杀猪菜,然后一脸期盼地恳求祖父:新宅造有地暖,大伯娘不吝啬柴火,所有屋子都温暖如春,自己和大伯父、玉文兄弟这些天冷得没法子拿书本,耽误了功课,可是关家的关谷却在大伯娘家占有一间温暖书房,悠然自在地读书写字,这不公平!希望祖父去跟大伯娘商量商量,既然外人都能在新宅住着,怎么也该给自家人一间书房才对!毕竟以后冯家不管谁考取了功名,她们也要沾光的!
冯老爷子听了孙子的话,转去看冯进,冯进垂眸不语,脸色很不好看。
田氏请入火酒席那天,他舍下身段应酬客人喝醉了酒,她们母女不但不好好将他安置在新宅歇息,竟然让人把他抬到关家东屋睡了一夜,醒来得知冯家人全部被锦绣带人赶新宅,他差点没气死!
前世他是造了什么孽,竟生下那样胆大妄为、忤逆不孝的女儿!
那天之后,冯进对田氏母女多少冷了心,不管小梁氏怎么诉苦撺掇,也不肯去新宅。
但今天冯玉海的话,却又挑起了他的心火——明年八月要下场子,与同年生员们相比,他的功课确实被耽误了不少!如果不及时补上,恐怕这一次又……可是冯家现在这样的境况,没有柴火没有木炭,天气冷得要命,他怎么读得下书、写得了字?
冯进咬一咬牙:非常时刻,也不讲什么骨气傲气了,读书求功名要紧,他必须住进新宅!
左右那新宅是锦绣挣下的,田氏生了锦绣可以住得,他是锦绣的父亲,也能住!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雪停了,锦绣和两个妹妹在楼台上望见田野和山脉银装素裹,景致实在美丽,一时兴起,让关杰和关谷套了马车,领着她们姐妹三个跑出雪原去尽情玩耍了大半天。
等她们回到家,就看到余氏陪着田氏坐在厅堂里,两人也不做针线活,也不说话,脸色都不太好,尤其田氏脸上还带着泪痕。
姐妹三人忙围上去问怎么了?田氏看着她们叹息一声,余氏拉着锦绣的手,把她们姐妹离开之后,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