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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郡苍城。
八面城楼俱挂上能让官军见之丧胆的霸字旗幡,好在曾是凉州州府苍城内大街小巷没有战后的破败,人影攘攘,不时会有铁骑穿插街道驰风而去,惊吓的街头小贩顾不得货物抱头鼠窜,连忙躲避。
世风日下世态炎凉,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妪腿脚不便,扛着一根插满糖葫芦的竹竿沿街叫卖,铁骑冲撞而来非但没有人出一把援手,反而几个泼皮无赖蹲在一旁磕着瓜子幸灾乐祸,一骑飞驰如乘风,老妪惊吓的不敢动弹,眼瞧就是一场街头血腥画面之时驭马的骑士微微一拉缰绳,马头一转,擦着老妪身躯而过,年迈不堪的老妪摔倒在地上,手中竹竿脱手,红彤山楂的糖葫芦撒了一街,而几骑压根不停留,造事的骑士也只冷冷瞥了一眼,随即而去。几个泼皮无赖高呼叫彩,蹦跳起来朝着几位军爷竖着大拇指,至于那老妪死活,谁又闲的没事会去管?
几骑出了街口,人群又如潮水复合,那几个泼皮无赖跃过躺倒在地上毫无动弹的老妪,一脸冷笑的朝着街对面茶馆走去。
一会功夫,茶馆老板便被几个泼皮无赖揪扯出来一顿拳打脚踢,等到茶馆老板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栏杆处不省人事时,几个泼皮无赖才作罢,从他兜里翻出几块碎银扬长而去。
时下的苍城最大的规矩,就是没规矩。
城中心的郡守府,朱红色的墙根被烽火熏烧的不见本来模样,黑黝黝的一片。
郡守府里,高过朱墙一头的壮汉紧攥双拳,大步迈进前厅,对着背身的霸王喑哑道:“老四和老九又打起来了,这次比上次还要恨,两个人各带着亲兵在外面街口打了一架,我给拉开了,索性没闹出人命。”
霸王缓缓转身,笑道:“就为了区区八百套甲胄?”
壮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笑非笑道:“这次多了两百匹战马,刚从陇右郡的几个村落搜刮来的,听说是老九派人搞的,为了这两百匹战马他屠戮了起码三个村落,在运往苍城途中让老四给截了胡,我就想不通了,当年在矿山里一口饼都不舍得自己吃要让给兄弟的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霸王只是冷冷发笑,问道:“两个人现在何处?”
壮汉让出条路,两个脸上各带着青紫伤的汉子互瞪迈了厅堂内,高过申猴将首一头的卯兔将首吐出一口带血浓痰,一拐一瘸的半跪行礼,个子虽矮可身材更为健壮的申猴将首则是捂着半张肿起来的面庞下跪,异口同声道:“见过王上!”
霸王嗯了一声,没有说出免礼,两人虽感意外,可也不敢起身。坐在一旁梨木椅上的瘦高男子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双细长眼眸发出精光,看着两人发笑,只是比起霸王那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则就猥琐的多,不敢恭维的相貌对得起獐头鼠目一词。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一对凤鸾铜球,嗓音细尖道:“你们两个可真有出息,打起仗来连命都不要的汉子就为了这么点东西大打出手,徒增笑话。怎么?苍城里满满几大仓库的粮草军械还填不饱你们?眼大肚皮小!”
两人听后将头埋的更低,可仍旧无一人愿意服软道歉,至于敢抢在霸王前出口训斥的瘦高男子,就是十二将首打头的子鼠,更是二十万叛军的军师,纵然在给庭堂里跪下的两人十个胆子,也只有乖乖挨骂的份。
霸王神情自然,看着两个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百感交集,他能举兵谋反,他敢拉出金家祖先的尸骨鞭笞,他亦能大破十万朝廷大军,这世上似乎没有这位人杰不敢做的事情,可偏偏就这么一件各打五十大板的小事,他开不了口,更下不了令。
女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手心手背俱是肉,让他如何下手?
半响后霸王看着仍然倔强不肯主动服软的两人轻言道:“已经死了两个了,起来吧。”
两人同时起立,低着头,一声不发。
子鼠将首撇着嘴岔开话题道:“老三那里传来军报,说朔云郡北境出现了大批官军,不下五万众,战力比起以往交战的郡兵高出不止一筹,他信里只说了这么多,可依他的乖戾性子我拿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肯定吃了亏,而且是大亏。”
前一刻还绷着脸一副就义模样的申猴将首瞬间变了脸色,直起的腰背一低在低,谄笑望着子鼠将首道:“连骠骑将军林兴风都被咱儿王上点了天灯,梅忍怀那老小儿龟缩在平沙城里不敢出声,这是从哪冒出的官军?老三的卒子虽说上不了台面,可也不是一捏就散的乌合之众,这凉州七郡里还有这路人马?”
子鼠将首朝着霸王眨了下眼,霸王点头,他这才说道:“给自己人下套子坑蒙拐骗聪明的跟十几年前的叶荆岚一样,怎么对上官军脑袋里就全是糨糊了?凉州除了梅忍怀这只老王八保命的几万郡兵外,还有哪支军旅你心里真没点数?”
卯兔将首轻蔑一笑,不屑一顾。申猴将首毫不在意,仍是唾沫自干的好修养陪笑道:“您瞧瞧我这脑瓜子,一到用的时候就成芝麻糊了,斗胆猜一下,莫不是西陲的十万戍卒入凉了?”
卯兔将首眼皮一跳,厅堂里的气氛倏忽变了一番。
子鼠将首手里两只凤鸾铜球叮咚叮咚的翻滚,他伸出两支手指,把下巴抬的更高,申猴将首随之低了一寸,光是这份人情世故的作态就足以让平沙城里身着四五品官补子的老爷们自愧不如。
“西陲五庭柱,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羌人够凶了吧,一样被治的没脾气,老三输的不亏,只是不知道带军的是吴沙江那个老军头,还是这几年名声大噪的谢狄春。”
子鼠将首摇头晃脑,自得其乐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九尺高的壮汉兴奋道:“总得打过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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