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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这信笺,这锦盒,饶是他心若止水,也不禁泛起一丝涟漪。抬眼望去,遥见另间屋内一灯如豆,倩影迷离,惹人幽思,不禁长叹一声,转身回屋。
将近子正,听着滴滴雨声,他持笔写下:“三月初七,细雨杭州。救女梦痕,随吾左右。”写罢收于盒里,和衣睡了。那纸素笺,亦收其中。
而此时此刻,灯影之下,梦痕亦辗转难眠,正自思索如何完成使命?
她本农家女子,因父母双亡,为活幼弟,坠入青楼。后为朝中一位重臣看中,赎身收为义女,育成杀手。两年之后,她无意得知,幼弟竟也为义父招来,暗中培养。为救幼弟,她讨令刺杀朝廷钦犯慕容云卿,临行前言道:“事成之后,不求酬劳,只求幼弟脱身。”
近年来,慕容云卿四处斩杀贪官污吏,内中多有义父党羽。官府多次下书缉之,却均遭失败。义父恨之入骨,也曾设巧计除之,也尽功败垂成。闻得梦痕讨令,笑道:“可你如不能将慕容云卿的头提来,只好将你弟弟的头提来。”
她寻到慕容云卿,暗中观察几日,见他竟而失忆,当下借机接近。而后闻言,只恐他明日当真不识自己,方设下此计。
窗纱下的窥望,梦痕知道,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但她不免暗悔,为何不在酒里下毒?本以为,他不会吃的。
二人便在杭州郊外住下。一晃数日,她已完全了解,他确不记得自己唤作慕容云卿,不记得曾斩杀贪官污吏,更不记得自己是朝廷钦犯。有时一觉醒来,他也会不记得眼前的女子是谁。他会问她:“你是何人?”她便道:“奴婢梦痕。三月初七那天,主人救了我。锦盒里有事情的经过。”
当看到锦盒内的素笺和薄纸,他便提笔写下纸上的话。当发觉字迹完全相同时,他才会明了。那一刻,在梦痕眼里,他的表情是如此茫然。
不知不觉间,梦痕竟有些可怜这个少言寡语的少年剑客。她本有数次下手之机,却始终没有。起初不信,而后不敢,现在,却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要见到他那忧郁的眼神,她便不自觉怯了。但她也知,为了幼弟,势在必行!
这一日,她精心备好了酒肉,小心下了剧毒,只在门前守望。不一时,见他背着夕阳,倦怠而归。她迎上前去,道:“主人辛苦,奴婢已备好了酒菜。”他只微微点头,一言不发,进屋拿酒便喝。见他将一壶毒酒痛饮而下,她心头一震,却殊无欢喜,只在一旁默默垂头而坐。他浑不在意,饭罢说道:“今夜我要去杀江南安抚使吴天章。左近都说那厮十恶不赦!”说罢起身而去。过得半晌,他忽又转回,望着梦痕,讷讷道:“明朝我若未归,你……你便独自走吧。”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放到她手里。
那物却是一副耳坠,样式古旧,却甚光亮。
梦痕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发呆。旬月来,他虽从未把自己当作奴婢使唤,却始终冷言冷语。便是冷言冷语,也不过寥寥两三句,余时更是不出片语。但他今日竟破例多说了一句,那确是十分在乎自己。
可他,为什么送给自己一副耳坠?
他每日外出,梦痕都暗暗跟随。他扶危济困,行侠仗义,她也绝不会有一丝怜悯。但听了他这句话,望着他这耳坠,她的心儿瞬间粉碎,几乎便要开口相拦。
但她,终究没有追将出去。
夕阳如血,缓缓而坠,月华如水,悄然泄入。她僵坐屋中,心道:“他必死无疑,霜儿,有救了……”心念动处,早已泪湿衣襟。
耳坠,放在了桌上。
她只盼他就此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但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个念头,希望能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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