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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天已大黑。灯如秋露,透着微凉。风吹在脸上,泛着清爽。连双主动留下陪邵勇。他是来了,就没打算回去。道明看连双不走,索性也留下。
春杏喝了酒,柳迪负责送春杏,然后,自己再回家。春杏的车就停在了酒店。酒店旁边开了家摩力圣汇,洗浴加歌厅,在鞍阳风头一时无二。
春杏喝得醉眼迷离,却更添了几分妖媚。虽有柳迪搀扶着,却醉醺醺提醒一句,“你们仨儿泡个澡,醒醒酒可以,可不许干坏事!”
“嫂子!放心!把我哥交给我们哥俩,你还有啥不放心的?我们保证,只干好事,不干坏事!”
连双摇晃着,大大咧咧,贫着嘴。
柳迪附在春杏耳边,低声道:
“嫂子,你就放心吧!有道明在呢!连双你信不过,道明你还信不过?我们家道明,我心里还是有底的,就是借他个胆,他也不敢离大格!”
“早点回去啊!早点回去……”
春杏还要交代些什么,可柳迪没等她讲下去,就把她扶进了车里,捆上安全带。自己回到驾驶室,发动汽车,悄然消失在灯火阑珊的城市街头。
邵勇和连双,简单泡了个澡。邵勇身上有伤,不肯下水,可仍被连双和道明架到淋浴头下,从头往下,囫囵冲了一回。按连双的说法,这是除戾,洗去身上的秽气。
泡过澡,出了汗,酒出来了,身心松弛,人也精神不少。三人没有回医院,向服务员要了间房,准备在此过夜。躺在床上,邵勇浑身舒坦。这一天忙下来,真是太乏了。
连双担心邵勇一场打斗之后,太过紧张,晚上做噩梦,荤素不忌,跟邵勇讲圈子里的段子,逗得邵勇和道明哈哈大笑。
邵勇勇斗歹徒,连双看得很厉害,道明却不以为意。这也正常。连双虽习武,却没上过战场。没上过战场,没在血里火里滚过,就不是淬过火的好钢。男人的骨子里,就少了点钙。
说笑了一通,道明看邵勇精神状态松弛,试探着问;
“邵勇,你怎么和二喜子结得梁子啊?”
听道明问二喜子,邵勇知道他已经了解过案情,也不隐瞒,“村办钢厂那会儿,二喜子就在厂里干。因为吊儿郎当,不服从管理,被开除了。开除后,到厂里盗窃被抓。他跟我舅妈是亲戚,看我舅妈的面子,我把他放了。可文明出车祸,他又搅和进来,被我发现,狠狠地训了一顿。”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二喜子就是典型的真小人。他不念邵勇的好,专挑邵勇的不是。针眼里看世界,心胸哪里还大得了?为了报复而报复,他不惜铤而走险,勾结绑匪,图谋不轨。
“我可听说,自金晓阳出狱,二喜子经常跟金晓阳在一起。我怀疑背后有金晓阳的影子。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出来,单凭二喜子,根本搭不上这伙人。”
说到正事上,连双趁势讲出自己的判断。不了解的人,一搭眼,觉得连双五大三粗,必是个粗枝大条的人;了解连双的人,都知道,连双粗中有细,足智多谋。在商场上,以貌取人,那是给自己挖坑。
“二喜子是关键,要是他供出金晓阳,那金晓阳就是一条毒蛇!”
道明没有把话说完。他是有分寸的人,知道邵勇和晓丹的一些事情。金晓阳会让邵勇左右为难。作为兄弟,他只能点到为止。剩下的事,要看邵勇的想法。邵勇打小就是非常有主见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和连双说什么,不说什么,就会轻易改变。
自己遭遇绑架,竟牵涉到晓丹的哥哥晓阳,邵勇如鲠在喉,胸口堵得慌!邵勇心情很是矛盾,不加掩饰地皱起眉头。他很快拿定主意——但愿这事到二喜子为止,不要牵扯到金晓阳。如果幕后黑手真是金晓阳,他想晓丹也会做出理智的选择。对晓丹,他始终有信心!
绑架案过去一个多月,眼看又到年底了。每到这个时候,邵勇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要出事。这是经验所至,是一次次坎坷与磨折,在邵勇心里投下的阴影。
未雨绸缪。十二月初,邵勇召开大会,全厂中层以上干部参加。会上他强调编筐织篓全在收口,要求各个车间,把好安全生产关,把好产品质量关,把好生产效率关。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尽管加着十二个小心,他担心的事,还是在年底发生了。
事故发生在颜光的铸钢厂。
颜光的铸钢厂,在邵勇厂区内,以二车间的名义存在,却实行独立核算,管理与经营,自成体系。如非颜光邀请,邵勇从不踏入。
距离产生美。毗邻而居,尺度的拿捏,更见功夫。非经历之人,不懂其中奥妙。邵勇本着帮忙不添乱,包办不代替的原则,尽心竭力,为颜光处理对外事务。所以,没有人知道颜光的存在,都以为铸钢厂是邵勇的。
爆炸发生在凌晨。一声巨响,浓烟滚滚,地动山摇。爆炸打破了刘柳镇的沉寂。周边十几个村子,都在冲击波中颤抖。南大洋村前街,住户的窗玻璃,被突然卷过的飓风吹落,就如同一片片树叶,被钉在后墙上,碎了。
万幸的是,爆炸发生在冬夜,街上无人走动,万物都在睡梦之中。梦中人都盖着被子,因此,村子里不但没死人,甚至,连一只鸡也没有伤到。
栓子的电话,把邵勇从梦中叫醒,“勇哥,隔壁电炉爆炸了,厂房塌了,我们这边的厂房也塌了一角。”
尽管抑制着强烈的心跳,可栓子的情绪,还是通过剧烈起伏的呼吸,从电话里感受得到。邵勇扑棱从床上坐起,把春杏也弄醒了,“干嘛啊,大半夜一惊一乍的?”
春杏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发泄着不满。
“对不起啊!厂里出事了,你睡你的,我得马上赶回去。”
邵勇捂住电话,压低声音,对着春杏,一脸严肃。接着,从床上磨下地,把手机放在耳边,轻声问:
“人怎么样?”
“我们这边没有伤亡,那边,太惨了!厂房都塌了,估计人也够呛!”
栓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判断,语气里透着焦虑与担忧。虽然事故跟自己无关,可工人兄弟的命,却让他的心揪成了个。他的心沉重得如同一块铁,压得肋骨疼,呼吸变得困难。
“出啥事了?”
春杏翻身坐起,惊惧地问。可一张嘴,突然想起,天还没亮,孩子还在睡觉,又连忙压低声音,“要紧不?用不用我跟你一道啊?”
邵勇下了地,朝春杏轻松地笑了笑,摆摆手。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边穿衣服,边下达指令,“救护车叫了吗?”
“叫了!”
栓子在电话里回答。这是常规操作,安全管理手册上写得明明白白,根本不用邵勇操心。也许是因为隔壁出事,邵勇才会特意叮嘱这个吧!
“马上带人封锁现场,不许非官方的任何人靠近,也不接受任何人采访,不向打探消息的人吐露一个字。”
“不管隔壁今晚谁当班管事,问一下,通知他们老板没有?暂时不要报官,等他们老板到了再定。我马上赶过去。我们这边,不许工人围观。”
凌晨的城市街头,空空荡荡,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兀自明灭。零星的出租车,停靠在站前乘降站,等待乘坐夜班车的旅客。
没有车辆拥堵,邵勇只用了几分钟,就开出了鞍阳城。当他的车出现在南大洋钢厂的时候,颜光的奥迪A8也刚好驶下兰陵公路。俩人前后脚,进了铸钢厂。
厂房上面的彩钢瓦,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去,砸在厂区外的田地里。围墙外的边沟旁,也能看见厂房的钢构件。靠着电炉的围墙,被炸出一个大洞。电炉碎裂,吊车歪倒,厂房钢构倒塌,压在破裂的电炉上。
邵勇和颜光,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没二话,快步走进现场。三名工人受伤,人瘫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撕成布片,浑身是血。两名工人已经不行了,鼻子里进去的气少,出来的气多。
正待俩人准备商量,如何处置?第一辆救护车鸣着笛开进院子,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本来宽敞的院子,被排得满满当当。
栓子已经组成了临时救护组,帮助医护人员救护。在医生的指挥下,把伤员抬上救护车。除了伤员的惨叫,没有人叫喊,甚至,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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