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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故人之友,在下不好为难,只想知道龙兄为什么派人跟踪在下。”“宋清迦”开门见山道。
龙源也不再拐弯抹角,脸上充满了伤感,道:“取虑城失守,在下的表弟张凤身为潼州守将,不能挽救大势,但是也必须将逃脱的刺客抓捕回去,将功赎罪,在下一介寒士,希望能够略尽绵薄之力。”
“连龙兄都自称寒士了,真是稀奇,身为守将,丢失城池难辞其咎,”“宋清迦”淡淡说道,“只是这刺客在下保了,龙兄莫要继续为难,否则也只有跟龙兄一较高低了。”
龙源自嘲一般笑道:“阁下武功远高于在下,一较高下就免了,只是阁下若是遇到在下表弟,希望能手下留情……”
“宋清迦”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又看向高欢,问道:“你呢,一路跟着楚随影来到潼州,必有所图吧?你那‘阿翁’若不是我出手,只怕早就惨死!”
高欢觉得此人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似乎也没有恶意,道:“高欢还要多谢阁下,在下跟着楚随影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那个人干什么?莫非连一战的胜败都放不下?沈约还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真是坐井观天,那人若不与他争,沈约还能勉强算是江南武功第一,倘若那人与他争,连江南武功第一他也轮不上。”不是谁都给沈约面子,“宋清迦”脸上满是讥讽。
“你!”高欢大怒,转念一想此人武功之高不是自己能敌的,脸色也缓了下来,“我师父说那人兵法了得,在下想与那人比一场,倘若在下赢了,就请那人跟着在下走一趟。”
“宋清迦”又岂会惧了高欢的挑衅,看见道观中有一盛满香炉灰的大香炉,推倒香炉将炉灰倾倒出来,手法精妙,居然没有扬起半点灰尘,那香炉灰在他的手上听话无比,不一会儿便变作了万里江山。“宋清迦”对高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想要赢她,你还要先过我这关。”
高欢见他堆砌战用沙盘娴熟无比,显然是对这些地方地形了如指掌,恐怕不是单单兵法了得,心里也没有几分胜算。“就拿这次梁魏大战,你我各自选择执掌一方,如何?”
“你选哪方,我选择另外一方便是。”“宋清迦”淡然说道。
高欢愣了,这场战争哪方占有优劣势显而易见,他要自己先选,倒叫高欢不好做了。“宋清迦”见他发愣,道:“不管你选择哪一方,你必败无疑,我若是魏国,大可舍了这几座城池,分派一只五千人精兵,分作两路,隐匿于洪泽湖,避开昭明太子的大军,只要昭明太子挥军北上,后方定有一片空虚,梁国都城离两国边境太近了,一路精兵偷袭梁军后方,断其粮草,一路……你说当我这几千人沿着水路连夜掩杀到建康城下之时,梁帝会是什么反应?”
“只怕你这五千人有去无回!”高欢沉声道。同时高欢也明白,倘若真的让这五千人杀过去,建康必定大乱,这场仗便不可能像今天这样速战速决,梁国必定要先消灭掉进入肚子里的这支精兵,再继续北上,只怕到那个时候已经失去了偷袭的优势,魏国已经集结大量兵力。
或许整个战局就会彻底改变。
“倘若我是梁军,这场仗可能根本打不起来……”“宋清迦”的下一句话让龙源和高欢大为吃惊,“梁帝还是把目光放得太近,放远一点,夺取北扬州、徐州、南北二青州会少很多麻烦,现今疆界已经超过这三州,魏国反扑,最终疆界只会再往南五十左右。”
“远?”高欢目光渐渐北上,在沙盘上家乡怀塑镇的位置停留了片刻,心中大骇,“北镇!”
高欢能够看见北镇,“宋清迦”面露赞赏之色,轻视之色渐去。
“就算是多年来鲁阳、秦州、汾州、幽州、冀州等地频繁有人起事,但是真正能够动摇魏国根本的还在于北镇!”“宋清迦”冷笑着说道。
高欢和龙源均是脸色大变,此人出手绝不是在边境小城小打小闹,要做便是倾城覆国,不留余地。
北镇是指太武帝开始为了抵御北方异族柔然,而先后设置的六镇,有怀荒、柔玄、抚冥、武川、怀朔、沃野,加上后来设置的御夷镇,实为七镇。是拱卫京城的军事重镇,在魏国朝堂颇受重视,后来太武帝拓跋焘击破柔然后,原为防范柔然而建立的边镇军事地位一落千丈。到孝文帝时北魏王朝迁都洛阳,六镇就连拱卫京城的职能也丧失了,再得不到朝廷的重视。
跟六镇一起不受重视的除了它的军事地位,还有驻守此地的权贵子弟,在六镇地位卓越之时,从军六镇是权贵子弟入朝当官的捷径,六镇地位的丧失,他们入朝为官的机会也跟着丧失,还必须与发配充军的犯人为伍,相反,当年留在京城的同族却依然还能保持贵族大姓的地位,叫驻守六镇的军官如何甘心!
“柔然王虎视眈眈,高车、山胡蠢蠢欲动,北镇一旦**,若是再出现几个雄才大略之人,北魏必然难逃此劫!”“宋清迦”盯着高欢道,“倘若我派遣一个得力之人不过几分挑拨,魏国必是举国大乱,别说淮东数州,洛阳城也是手到擒来。”
龙源出身魏国望族,听到“宋清迦”的言论大惊失色尚属正常,可是高欢更是脸色煞白,二人皆以为是因为高欢认输,才华不及所致,却不知高欢是因为此人口中的北镇也包括了自己的故乡怀塑镇,虽然已经没什么亲人,但是还有大量的族人在那里生存。
“好了,现在你还要我去见沈约吗?”“宋清迦”问高欢。
高欢自知不如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宋清迦”拢了拢斗篷,走到道观门口,就要出去,龙源跟高欢之间的矛盾误会已经解开,也没了性命之忧,听到外面雨声越发大了,于是出言挽留道:“外面雨大,你还是等一会儿再走吧。”
高欢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此人,自然也不肯轻易放他走,先把他留下,再想办法请他走一趟,也跟着出言挽留。先前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人,现在突然变得如此默契,二人面面相觑,“宋清迦”看着也有些意外,看了看漆黑的雨夜,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留下。
二人引着“宋清迦”再次来到火堆旁边,围着火堆坐下,将就着高欢先前准备的酒肉把酒言欢,说得好生兴起。
几个人谈今论古,说起了秦皇汉武的丰功伟绩,说起了五胡入华之后的朝代更替,说起了千古英豪的荣耀悲剧,说起了现今梁魏两国的弊政**,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小酌几杯,三个人都有些醉意,有时候会看到高欢跟“宋清迦”在沙盘上演练兵法惨败沮丧,苦笑着被罚酒一杯,而“宋清迦”大胜之后像个孩子一样笑容灿烂;有时会看到“宋清迦”跟龙源谈起治国之策眉飞色舞,龙源温和浅笑地回应;有时又会看到龙源跟高欢将沙盘推平了在纵横十九路间厮杀皱眉的模样,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而“宋清迦”却在旁边端着酒杯默笑不语,等着评判输赢,给输的一方倒酒。
等到炉上温酒全部喝完,三个人也醉醺醺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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