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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挺着一个圆滚滚大肚子的钱玉宁在孙嬷嬷和应芳的扶持之下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她似乎比从前更有神采了,肤白胜雪,乌发如墨,头上简单的挽了一个流仙鬓,用两只金簪固定。最重要的是,她的脸上不笑不怒,异常平静,一剪秋眉下双目如星,自有一股镇定,似深海中倒影出来的星辰,闪烁着一种幽深而又有智慧的光芒。她,似乎大不相同了,和从前记忆里那个软棉又有点小可怜的形象差距有点大,徐嬷嬷心中暗暗吃惊。才短短的几个月,竟能令人改变至此,好似脱胎换骨一般,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地方女子开始出现了一些只有大家夫人才能有的贵气,难道真的是身怀大贵之人?
在大周有一个说法,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如若一个女子身怀大贵之人,这女子的命数也将会改变,变得贵不可言。比如当今皇帝的亲娘,只不过是浣衣局一个洗衣服的小小宫女,一次无意中被老皇帝撞见,幸了,没想到一次就怀上了龙种,于是生下当今皇上。从此以后先封嫔,再封妃,最后封皇贵妃,因当时皇后的两个儿子均是身有残疾的痴儿,故而先皇帝封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皇上为太子,老皇帝百年之后,太子继位为当今皇帝,御笔亲封生母为圣孝皇太后,而原来的皇后,则封为圣恭皇太后,所以,现在宫中实则是两位皇太后。
钱玉宁平平稳稳走到徐嬷嬷身前,温柔笑道:“徐嬷嬷安好,清音寺一别,竟是有半年光景了,看妈妈气色极好,玉宁心中欢喜。”
看钱姨娘作势要向自己行礼,徐嬷嬷一张老脸挂不住了,收起胡思乱想来,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口中连连道:“使不得,姨娘折煞老奴了。”钱玉宁挺着一个大肚子,其实也弯不下去腰,徐嬷嬷一扶,她就顺势起来了。钱玉宁面上带笑,嘴里说道:“玉宁今儿来就是给侯爷夫人磕头的,徐嬷嬷快带玉宁进去吧!”说着就去牵徐嬷嬷的手。徐嬷嬷避之不及,被她牵了个正着,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甩开,可是却一下子忘了钱玉宁是一个孕妇,手劲儿大了些,且她这手一甩又恰好大力打在钱玉宁的肚子上。只听见钱玉宁一声惨叫,往后载去,幸亏孙嬷嬷和应芳就站在她身后,但是两人没能受住这孕妇的重量,主仆三人摔在地上,滚做一团。刘嬷嬷听见声音,赶紧上前去查看,见钱玉宁痛得满脸都出了斗大的汗,转过头大喊道:“快,姨娘要生了,大家帮忙先给抬到府里去,秦军爷,麻烦你去请大夫。”旁边的秦简一看事情成了这样,傻了眼,现在姨娘和应芳姑娘孙嬷嬷摔倒了,他也不敢去扶,都是女眷。刚好,听见刘嬷嬷的吩咐,秦简回过神来,一面吩咐孙二麻子好好看着钱姨娘等人,自己骑上马去了医官找大夫。
刘嬷嬷和孙嬷嬷应芳二人七手八脚的把钱玉宁好不容易扶起来,就要往大门里走,门口四个守门的也看傻了眼,心中有些计较,小侯爷的姨娘,而且还是怀了身孕的,现在看样子是要生了,如果这时候拦下来,这位姨娘看起来不大好,若是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小侯爷怪罪起来,自己吃饭的家伙可就得搬家了,这,还是当没看见为好,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没动作,任钱玉宁几人往门内走去。
这时,门里一个声音:“侯府门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站住,这侯府大门只有正经主子才能进出,岂容你一介小小侍妾撒野。”大家看向大门里,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婆子正被一个丫鬟搀扶着走来,脸上的肥肉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抖动起来,像湖水中的波浪,一层又一层的荡漾开来。这人正是侯爷夫人身边的大红人姚嬷嬷,她近两年极得夫人信任,除了夫人的陪嫁徐嬷嬷,现在府中的下人里,谁也越不过她去。姚嬷嬷身后跟着慌慌张张的张嬷嬷,正是小侯爷的奶娘张氏。
张奶娘急匆匆的赶来,看见钱玉宁的样子,惊呼起来“哎呀!”一声,上前就去亲手扶起钱玉宁来要往大门里走,姚嬷嬷这时候正挡在大门口,不让进,并吩咐小丫头叫来许多拿棍子的仆役站在她身后,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堵死了侯府的大门口。
这时钱玉宁大概是痛得厉害了,不停的抱着肚子呻吟起来,嘴里喊着“痛,好痛”叫人听了揪心。张奶娘想着这肚子里的可是小侯爷的儿子,可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她平日里是有些怵姚嬷嬷的,侯爷夫人宠信姚嬷嬷徐嬷嬷,就是不大看得她,她也就只好平日里多番忍让,可今儿这事闹大了,自己又在当场,如果就任由她们作贱钱玉宁而自己不管,将来别说小侯爷怨恨,就是想到小侯爷的孩子万一有个好歹,自己个儿心里也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且不说钱氏如何,毕竟她坏的是小侯爷的孩子,况且他一向又极为喜爱这个钱氏,这张嬷嬷脑子里转来转去,最看重的就是小侯爷和他的子嗣,所以这回她也就心里鼓足了一口气,上去就把拦在大门口的姚嬷嬷一掀,对着一众手拿棍子的仆役大声道:“大家听着,这位是小侯爷的姨娘,现在马上就要生了,大家赶快帮忙让开一下,如若胆敢拦着,等一下姨娘和姨娘肚子里的小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小侯爷回来不扒了你们的皮。”这张奶娘大家伙都是认识的,在府中很有些地位,小侯爷也特别尊敬这位奶娘,大家听她这么一说,开始动摇起来,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又一起拿眼去看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姚嬷嬷。
见姚嬷嬷摔倒,徐嬷嬷心中不知道多痛快,但这时又不好表现出来,还一副担忧的样子上前帮忙扶起来。姚嬷嬷气急败坏,侯府中她过的是处处舒心,谁胆敢给她罪受?她一状告到侯爷夫人哪儿去,准叫她吃不完兜着走。各个下人见了她莫不是客气奉承,什么时候对她动过手了?这疯婆子张氏平日里就对她不甚恭敬,今日居然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敢打,这么多下人面前摔倒,她姚嬷嬷以后还有何脸面训斥他们。姚嬷嬷越想越气,想一骨碌爬起来,可因为身上肉多,越急越爬不起来,幸好徐嬷嬷过来扶了一把,才爬了起来。姚嬷嬷一起来还没有站稳,就好像蛮牛一样向张奶娘冲过去,“砰”的一声将张奶娘撞倒,顺便把张奶娘扶着的钱玉宁也撞了个四脚朝天,她姚嬷嬷可不管,一个侯爷夫人嫌弃的下贱寡妇而已,就算怀了孕又怎样,她姚嬷嬷的话也敢不听,就要让她尝尝自己的厉害。姚嬷嬷满意的看着张奶娘被自己撞翻在地,因为是后脑勺着地,大家都听见了“啪”的一声闷响,张奶娘就倒在了地上“哎呦!哎呦”抱着脑瓜子叫唤起来。而钱玉宁受了这次撞击过后,竟是下身开始出血,地上已经看见流了一滩鲜红的血液,空气里顿时充满了一股血腥味道。徐嬷嬷在一旁一看大事不好,于是悄悄溜走了。姚嬷嬷则是手忙脚乱的指挥众人把已经出血且叫声渐渐弱下去的钱姨娘给抬起来要从正门绕一圈往后门去。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原来是小侯爷回府,他刚下马,应芳就冲了出去扑倒在马下,悲泣着大声喊道:“小侯爷快救救姨娘,姨娘快不行了,姨娘出了好多的血,人也昏昏沉沉的。”崔书言听着应芳的说话,心下一沉,快步跑过去,扒开人群一看,果然,钱玉宁脸色苍白如纸,正伏在刘嬷嬷孙嬷嬷怀里低声呻吟着,面上双眉紧簇,一副痛苦之色,下身的褥裙已经被鲜血浸成了鲜红色,地上一摊鲜血。崔书言此时来不及问询是谁的责任,只冷声吩咐身后的铁头道:“铁头,把这里的人统统关起来,如果钱氏有事,全部陪葬。”然后俯身抱起钱玉宁,大踏步的进去了。崔书言刚抱起钱玉宁,秦简找大夫回来了,大夫是京城慈仁堂的妙手苏春秋,和苏春秋一起来的是他的夫人兼妻子岳珍娘,岳珍娘是这京城有名的女医师和接生婆。苏春秋上前来给钱玉宁粗略查看了一番,对崔书言拱手道:“小侯爷,姨娘不能再拖了,得马上生产,就近找个妥当的房间为好,否则危已。”
崔书言略思索,边走边对他们夫妻两道:“大门进去二门处有一个院子,一向是用来听雨的,名听雨阁,离得最近,不如就在哪儿吧!”
岳珍娘跟在一旁开口说道:“劳烦小侯爷吩咐下人把贵府姨娘要生产的地方清理一下,一应床套换新的,还有,烧些热水来,越多越好,另外,如果有一百年以上的老参就给熬一锅参汤来。”
崔书言于是捉住身旁一个路过的丫鬟就吩咐了下去:“你,去吩咐厨房多烧些水来,越多越好,再有,找张嬷嬷开了库房拿一支老参来,快。”其实,张嬷嬷就跟在小侯爷他们身后,只是刚才小侯爷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钱玉宁身上了,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奶娘也受了伤。张嬷嬷听到了小侯爷吩咐那个丫鬟的话,默默的忍着头痛去库房取了一支老参来,又去了厨房交给厨娘让人熬成汤,自己默默的坐在厨房的一旁,摸着头上肿起来的一个血包块,头上昏昏沉沉的,有些疼痛,可是,心中更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