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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
——《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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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他说得小心翼翼,时颜却如遭雷殛,渐渐握紧饭盒提杆,指节僵白而不自知。
池城透过她的背影,看到这女人的抗拒。她分明不愿提及这个话题,可他,已无力再与她的举足不前耗下去。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耗去一切让你重新爱上我,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无所谓。我一直把爱当做赢回你和孩子的筹码,发现才发觉错了,现实当中多少婚姻靠爱情维系?不是没有,但也不会多。你我总有一天也会和他们一样向现实妥协,晚一天不如早一天,重新开始吧,就当,为了孩子。”
他是在告诉她,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计较?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不是百分百的爱,就宁可一分都不要?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明知舍弃有多难,仍旧一遍遍尝试,一遍遍肝肠寸断?大多数不都是就算有怨,也能够和男人相安无事过一辈子?
时颜忽然觉得生气,却不知自己在气什么,荒唐,诧异,心酸,无力,种种情绪糅杂,令她无法思考更多,转身就把饭盒一股脑仍他怀里,几乎是鼻尖想贴的距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姓池的我告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结婚,让你那套理论见鬼去!”
池城险险接住饭盒,好不容易空出只手拽紧她小臂,见她面红耳赤,他的眉心倏地蹙起又渐渐平展,左思右想,语气放软:“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不是想逼你做任何事。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别再躲我,让我照顾你们。”
时颜暗咒一句,要挥开他的手,力气却不足,他手捏更紧,低头扫一眼她的腹部:“你现在这种情况就别再逞强了,听我一句,嗯?”
池城的手嵌在她小臂上似的,无可撼动,时颜不再挣,嘴上却不服:“我不需要你照顾。”
“那算我求你让我照顾,成么?”
“放手。”
“你先回答我。”
“我说了放手!”
这男人在行内一向以处世圆滑、做事雷厉风行闻名,在她这儿却与二愣子无异,半点不肯变通,时颜气到发笑:“有人蠢到愿意免费给我做牛做马,我何乐不为?这答案你满意?”
他表情上虽不见动容,手却慢慢松开,时颜一经挣脱,抬步就走,生怕这男人再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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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不过是气话,谁料他竟当了真,自那日起,真就时刻陪伴左右,俨然二十四孝老公的架势,结婚那会儿都不见他这么照顾周到,时颜觉得讽刺。
最开心莫过于小魔怪,小丹的活计全被这男人揽去,只要是池城喂饭,孩子一定乖乖坐好,细嚼慢咽,池城教他用勺用筷,也肯乖乖配合。这个做爸爸的本身国字不是很合格,便买些英文早教教材,教英文,孩子咿咿呀呀地学,十足的鸟语,小丹这个拿钱不用干活的小姑娘在旁做听众,笑得那叫灿烂。
他每日朝九晚五的来去,简直比时颜这个赋闲在家的人还闲,席晟偶尔早下班,与池城照面时,脸色不好,却也不能有什么微词,毕竟孩子偏心偏得太明显,而这女人,她的心偏向哪儿,她不自知,席晟却看得分明。
席晟扪心自问,自己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嫉恨的,特别是他刚下班回家,开门就见小魔怪依依不舍送池城到玄关的小模样,那一刻,心中的妒意尤甚。
“爸爸别走。”孩子糯着嗓音,巴巴地瞅着池城。
“爸爸明天再来还不好?”池城蹲着,与儿子视线平行,笑容和煦地说完,起身那一刻,音容笑貌,顿时消散。
迎向席晟的,已是满心满眼的沉郁和冷淡。
两个男人错身而过,一个进屋,一个离开,俱是面无表情。
池城前脚刚踏出门口,席晟已“砰”一声关上门:“你真的考虑好了?”
时颜牵着儿子往回走,免得小家伙开门追出去:“没有。”
“那你现在这样……”
“一切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其实不过是玄关到客厅的距离,席晟却陡然失去脚力,看着她渐行渐远,觉得脊背有些发凉的他抱住双臂,倚向饰物柜。
他唯一惧怕的,是改变。
如今的他不再是流着鼻涕黏在她后头的跟屁虫,她也不再是会在他冷时抱紧他的少女,明明一切早已时过境迁,可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她最初对他微笑的那一年。
他宁愿活在过去。
他和她相依为命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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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成不变的日子没有因任何人改变。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时颜连秋的尾声都没抓住,一晃就到了十二月。
时颜有时托腮胡想,不得不承认,太多东西都不在她掌控之中,不只是时间。就如她独自去医院那次,巧遇边疆。
在边疆任职医院以外的地方碰面还是第一次,彼此身份有些尴尬,至少在时颜看来是如此,避着不见是再好不过的,可边主任却丝毫不存芥蒂的模样,直接唤住她。
时颜当下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就这样杵在医院大堂,脑筋一转,谎话随口就来:“边主任啊,真巧,你不穿医师袍我差点认不出。”
是个温润的男子,分明看穿了她的伎俩,也不点破,依旧侃侃而谈:“带孩子来复诊?”
时颜但笑不语,默默把妇产科的挂号单藏进包里。
边主任无框眼镜下的眸子在她脸上逡巡一轮,似要开口,时颜以为他要道别了,正准备长舒一口气,不曾想他这是欲止又言:“我是来帮我妹妹派请柬的。”
“……”
“结婚请柬。”他似乎等着看她反应,特意强调一遍。
时颜的干笑凝结在嘴边,怎么也化不开。
边疆手头还有几份空请柬,当场填好了给她,时颜至今没闹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好在婚礼定在来年情人节,她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是否要出席、又该以什么身份出席被自己伤了个通透的前男友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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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各种各样的巧遇和偶然更不受控的,是那个叫池城的男人。
年底该是最忙的时间段,若还是她掌管时裕,定要忙翻了天,池城却照旧每日出现,十分悠哉。元月一日的跨年,也有他陪在身边。
宝宝万圣节在医院过得两岁生日,最近身体情况稳定了些,小家伙常闹着要大人兑现带他去迪斯尼的承诺。两岁多一点的孩子会说那么多话,别的妈妈都羡慕她孩子把教得好,只有时颜自己明白这种甜蜜伴随麻烦的滋味。
时颜怕孩子吃不消长途旅行,不肯松口,试着借口帮小丹拾掇午饭离开,未果,只好变着法子转移话题:“等吃完午饭再说。”
孩子精得很,时颜说什么都搪塞不过,池城也好似故意看不懂她的眼色,一口应允下来:“好啊,过年的时候去。”
小家伙险些蹦起来,欢呼着要打电话向小伙伴炫耀,都蹦到电话机旁了,似乎这才想起电话号码掌握在时颜手里,不得不跑回时颜身边。
不好意思开口让妈妈帮忙拨号码,转转眼珠便想到了好法子,暂时不提要求,先摆出讨好姿态:“妈妈和我们一起去吗?”
时颜的“不”字还未出口,池城已先行回答:“当然。”
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时颜完全不是对手,孩子最后不忘补上一句:“万岁!妈妈最好了!”
一招绝杀,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这个做妈的哭笑不得。
时颜不禁低头瞅一眼自己小腹,她不是显胖体质,冬日穿得又多,腹部更不见半点隆起,时颜至今没怎么孕吐过,吃喝照常,有时她都险些忘了自己有孕在身。难道这男人也忘了她现在这情况,不宜出行?
若真的忘了,这男人就不会在儿子兴奋地朝她扑来时,赶忙揽下他。
孩子忙着打电话报喜,客厅一下子空荡许多,时颜坐在沙发另一端,闭眼假寐,儿童台节目循环播放,她正庆幸它能适时填补空白,却不知为何,电视音量渐被调低,直至微不可闻。
随后一条毯子覆上她身。
有气息离得近了,就在她头顶上方。
时颜就这么睁开眼睛。
池城正准备抱起她,愣了愣,手从她膝弯与肩下抽回。
时颜撑手坐起,他丝毫没有要退后的意思,就这样俯低身看着她,连眸光都是一瞬不瞬的。
彼此鼻尖几乎相触,他似要看谁比谁更心慌意乱,时颜无力逞强,垂眸干咳了声,往旁一挪,拉开完美距离。
“困的话进屋睡吧,别着凉。”池城在她身侧落座,光明正大地关切。
“你不用去时裕?”她换了个话题,略显刻意。
池城并没有再调音量,就这么意兴阑珊地看着无声的电视节目,多少有些懒散:“我下午正好要回去开个会,一起?”
这邀约本就来得莫名其妙,更何况他的表情像极正被查问行踪的丈夫,时颜本不准备理会,可嘴不受控,越说越像妻子的盘问:“我上次听人叫你池总监,金寰的事你还在管?”
“金寰那边现在只是挂职。”
“那……”
池城终于放下遥控,他本就意不在此。扭头看她,笑一下:“我可不可以把这些问题理解成你在关心我?”
他的目光,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像试探,又像希冀,时颜一时哑言,恰逢此时,儿子突然从房间跑出来,打断他们:“妈妈,电话。”
孩子拿着她的手机,振铃响个不停,时颜终于找着借口起身,接过手机躲到窗边。
玻璃反光,时颜分明看见这男人把儿子抱到腿上看电视,自己则偏头,循着她的身影来到窗边。
彼此的目光,在窗上短暂交汇。时颜低头,摒除杂念,命自己专注于手机。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上海。
对那地方多少有点抗拒,时颜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片刻才接起,那端是个女人的声音:“时颜?”
是,揭沁。
时颜脑中一“嗡”。
她最后一次和揭沁通话还是小魔怪刚开始接受治疗那会儿,揭家的基因检测报告mail回国后,没有人能和孩子配型,时颜也就和他们断了联系。
半晌,时颜确定自己没听错,又过了会儿,才找到合适语言:“有事?”
彼此虽是姐妹,却从不熟稔,揭沁的回答不比她热情多少:“我和爸都回上海了。”除了冷淡,揭沁声音中还多一样:绝望。
古怪的情绪倾巢而出,迅速笼罩住时颜,似乎为了印证她的预感,揭沁艰难地继续:“医生说他最多只能再撑一年。有空的话,回来看看他。”
此时此刻,正午,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落地窗外,光影从树叶的隙缝里折射而来,斑驳的影子在窗上摇曳,静谧,舒缓,勾勒出岁月静好的假象。
时颜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挂了电话。
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无法回神,谁能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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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冬天的阳光也能刺得人眼睛发酸?时颜想不明白,脑中徒留一片空白,直到身后响起柔柔的声音:“开饭了。”
猝不及防回头,来不及掩饰,凌乱的目光就这样被捕捉到。池城有片刻的怔忪,随即神色一紧,当下扳住她肩,不让她转身避开:“怎么了?”
她只摇头,不说话。
“妈妈,开饭了!”隔这么远都能听到儿子敲碗筷的声音,敲得人越发焦躁难安,这女人还是不肯松口,池城拿她没法子,捧住她的脸:“想哭就哭吧。”
恨了一辈子的人即将永远消失,她该哭该笑?
时颜只知道自己此刻一滴泪都落不下来,这男人自以为了解她?自以为看见她双目泛红就一定是痛不欲生?笑话。
她忽略嘴角的僵硬,真就当着他的面笑了起来,看得他眉心直皱,她无暇顾及,勉强收捡好破碎的情绪,挥开他的手,离去。
没有胃口,动了两筷子就作呕得厉害,她想她是真的困了,反常地把儿子交给池城看管,空腹进屋午睡。
卧室昏天暗地,时颜闷在被子里,不知怎的开始做梦。
梦里太多影像呼啸而过,她捉不住,束手无策地看着它们碎成一片片支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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