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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九门自次日清晨起对进出车马人等详加盘查,于是内外都排起了长队,本来就拥挤不堪的城门就如堰塞一般,货物堆积如山,搭起的窝棚连绵几里,商旅无不怨声载道。
而满清朝堂之上,刺杀事件所掀起的波澜也远未平歇。先是豫亲王多铎以防卫疏漏上奏请罚,然以伤重暂记其过,命闭门待罪。接着便是二等昂邦章京遏必隆因于城内搜检时拒不启门,并命其佐领下人对护军拔刀相向,以藐视王命论死。然后便是内大臣索尼、冷僧机、席纳布库驭下不严,惊扰圣驾。最后则连险遭不测的摄政王多尔衮、毫无干系的辅政王济尔哈朗亦都有罪。
摄政王上奏以失察之罪自议辍朝思过。他不到场,两位辅政王也不来,武英殿朝会便彻底一片死寂。然而,国事不能停摆,战事还待定夺,摄政王府的“朝议”便愈发热闹起来,公文流转签发全不耽搁。
如此不到两日,两宫太后终于觉出味来,布木布泰向哲哲道:“姑妈,福临选后之事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哲哲无奈地说:“本来我就说皇帝亲政为时尚早,他们非要撞这南墙。唉,形势如此,容不得不低头。”
于是便派了使者去向多尔衮说,叔父王为国辛劳何罪之有,皇帝年纪尚幼,一日都不能离王辅佐,至于大婚之事,容日后皇帝长成再议。
多尔衮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他说皇上冲龄践祚,如今已三年有余,当是时机为陛下聘勋族贵女为后。不仅如此,人选也有了,着实让两宫太后惊喜。
“这么说,选的是太后侄女?”钱昭提了一粒黑子,思索片刻落在棋秤上,见对手眼角带笑,便也回了他一笑,将棋子往上推了一格。
“你、你……落子无悔!”冯铨急道。
钱昭望着他道:“我手指并未离开,本就是要下在那处,哪里是悔棋。皇后年纪不大吧?”
冯铨知她并不理亏,心念翻盘无望,皱着眉头道:“比皇上小,今年刚满七岁。”
钱昭噗嗤一笑,道:“果然还要等些年才能成婚。我猜你也出力不少。”
冯铨捏着棋子冥思苦想,道:“想是摄政王已有成算,我不过微末之功,不足挂齿。”
钱昭腹诽,还“微末之功”呢,谁要论功行赏不成,蹙眉道:“你到底要何时才认输?”此人棋力不弱,跟他对局,输赢约在□□间,但就是明明已无望,还总赖着不肯结束这点让人讨厌。
冯铨道:“还不到终局呢。”
“我要是不出昏招,你这局还有什么指望?”钱昭不客气地道。
冯铨被她说得脸皮有些发烫,却仍坚持道:“或许有逆转之机。”
正说着,老仆来请冯铨去吃饭,于是他对钱昭道:“待会再接着下。”
钱昭下了炕,跟上去道:“我与你们一块儿去吃饭。咦,你不是想毒死我吧?”
冯铨倒真想毒死这祸害,只是他一介文士,既没那本事也无经验,亲手屠贼之类想想便罢了。这女娃已在他家住了五天,依着外边消息不难猜她身份,只是两人心照不宣并未点破。这女子杀不得也帮不得,着实让他为难,现在她赖着不走,赶出去又恐露了形迹连累自己,只希望虚应几日,能早日摆脱这无妄之灾。
天刚擦黑,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狗吠得厉害,外头的拍门声也越来越大。前几日是半夜来搜检,搅得一家人一晚没睡。自那之后燕京风声鹤唳,内城值防的步军营大约已经将皇城内外来来回回都筛了个遍,今儿莫非又来了?
“来了,鬼敲什么……”仆役骂骂咧咧地打开门一看,却是怔住了,门口站了两列白旗护军,俱是战铠鲜亮兵刃俨然,火把映照下个个面带悍勇之气。这许多人马却是异常安静,不闻一点人声马鸣,应是最精锐之巴牙喇兵。
仆役腿股有些发颤,只见领头之人一手按在腰刀上,睨着他道:“豫亲王驾临,让你家主子来迎。”
仆役慌张地奔入院中,向家主李孚禀道:“老爷,外、外头有白旗的护军,说是豫亲王来了!”
“谁?”李孚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仆役重复了一遍,才半信半疑地出去瞧瞧。
那队巴牙喇亲兵已进了院中,分列两排,门外马蹄声骤停,不多时便见一人着蓝灰行袍外罩貂褂,转过照壁进得院来。李孚曾从征江南,纵然来人不是通身蟒袍补服,也不至错认,当即放了箭袖跪迎道:“卑职李孚请豫亲王安。”李孚身在镶蓝旗中,豫王并非他旗主,故也不用自称奴才。
多铎走到近前,抬了抬手道:“起来吧。”也不等他起身,径直往内厅去了。
李孚不知自家何时与这位勋贵有了干系,满腹狐疑地跟上去,小心翼翼地文道:“卑职惶恐,不知王爷此来有何吩咐?”
多铎在厅中站定,扫视一周,淡淡问道:“听闻你有一子,今年多大了?”
李孚更是疑惑,却只能回道:“犬子过了年刚八岁。卑职年过不惑一直无后,此子却是前年自江南得来,也是托了王爷的福。”
“你与他有缘罢了。”多铎点头道,“带他出来与我一见。”
李孚只得派人去叫醒了孩子,穿戴整齐领过来磕头。多铎见了孩子,形容温和不少,将他扶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睡眼惺忪,却仍脆声答道:“我叫李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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