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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云蒸,柱础润。
谷雨节气,乃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即将入夏,天渐转暖,出了几天太阳,林木间的湿气却在加重,似有一层薄雾笼罩着,拨不开也散不去。
“看这天,又要下雨了。”
夕阳余晖照在羊肠山路上,樵夫挑柴而归,撞见采药的郎中,相互问候一声,都说这山中起雾,湿气如此之重,怕是又要下雨了。
诸暨之境,林木繁多,重峦叠嶂,溪水迂回绕山而过,山下田间阡陌纵横,村庄座座,大镇子离得远,县老爷都算是顶大的官了。
不过,这地方有兵爷,屯兵营军中官吏比县老爷大,管辖境内出点大事儿,兵爷都是第一个露脸的,座座村庄里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怕极了舞刀弄枪的兵爷,一旦地里有个好收成,九成九都得孝敬屯兵营的人,那里囤积的粮草除了上缴朝廷,就是养兵所用。
朝廷的兵为何在诸暨屯扎了这么多,外人无从知晓,但是,衙门里的官差与屯兵营的将士,大多时候是井水不犯河水,朝廷下令才能拔营行军,若不然,兵爷也乐得清闲,就连长安来了另一队兵马,借道途经屯兵营所在地,此地的兵爷也爱答不理,按兵不动,各忙各的互不干涉。
衙门官差则不同,兵马借道,领兵的将帅权大一级,或者来头不容小觑的,官爷都得去迎上一迎,小心伺候。
一早收到朝廷传令使的消息,诸暨境内的大小官吏都派人去道口留意着,看有无长安来的兵马,尤其是县太爷,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日提心吊胆,领着狗头师爷总往道口那头跑,迎不到长安来的那拨兵马,悬着的心老也放不下,要是迎到了,心里头就更慌,不知该如何应付。
就在忐忑中等了一个昼夜,奇怪的是,衙门里的人都没能等到长安来的兵马,站在道口老半天,连一根马毛都没瞄到。
官老爷心里发慌,惶惑难安:不是说那个叫“丁小郎”的小子,从天子那里借了兵,奔着诸暨之境而来么?等了一个通宵,这都第二天了,该来的人,怎的还没出现?
就在衙门里的人劳师动众守在必经道口、望眼欲穿之时,羿天率领三百精兵,在进入诸暨之境后,绕过了几座衙门的管辖区域,专捡偏僻古道而行,恰好避开了官差,在荒无人烟的郊野行军,一路上风云不惊,还算顺畅。
“天快黑了,昨夜整宿赶路,到现在兵士们都没歇过脚,丁公子,要不先找个地儿扎营,今晚让大伙儿睡一觉,明儿天亮时再赶路。”
十七公公骑马追上领头儿的,指了指前方山林,又搓揉自个的腰背部,心里头叫苦不迭:这荒郊野外的可不好走,碎石杂草恁多,路又不平坦,虽说他也有马儿骑着,可这一路上颠得厉害,连赶了两天一夜了,马背上再颠几下,他的腰都快酸折了。
“你骑马都觉累?”
一马当先,领头带路的羿天,回过头来瞅了瞅后方徒步奔跑着、一路紧追的三百名步兵,再看看骑马还喊累的十七公公,干脆不搭理他。
“咱家是公公哪,比不得你们这些正常人,马背上经不住折腾,哎哟……咱家的一把老腰哎!”十七公公又扯开了嗓子,咋咋呼呼。
越是不想搭理他,尖尖的太监嗓音就越是往耳朵里钻,耳根子不得清净,羿天扭过头来冲着紧追在旁侧的十七公公,轻微一叹:“十七,当初是你主动请缨要跟我来的,若是跟不动了,自个回去。”
“诶?”十七公公苦着脸,心说:这位小祖宗真是折腾人,自个儿脸色都不大好,还咬牙拼命赶路,又不是赶着投胎去,犯得着玩命似的急冲急冲么?
“我说公子,您不累,您也得为公主殿下和凤伶姑娘着想一下吧,人家可是姑娘家,头一遭出远门,要是累坏了身子……”
话说一半,十七公公耳边忽然刮来一股劲风,一匹胭脂宝马旋风般的与他的坐骑擦边而过,金色马鞍上,长发飞扬,一袭骑马装束的宁然,扬鞭策马,英姿飒爽,猛地赶超在他前面,追上了羿天,与他并驾齐驱。
十七公公哀鸣一声:得,又来一位小祖宗!简直是一个比一个难搞!
自打羿天领兵离开长安,在城外北郊三岔路口遇见宁然公主及其随从,一见她们竟然也是整装待发,且好整以暇地等候在路口,看那阵势明显是要跟着他们一道上路,羿天起初还不答应,宁然以天子口谕强行要求他带上她,如此倔强如此好强,当真没人能拗得过她。
羿天既未点头也未摇头,一马当先领头上路,宁然一路上都是牢牢跟紧了他,寸步不离,他不说停,她就不停,他不喊累,她就不累。
两个人怄气似的模样,让十七公公看傻了眼,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点什么,偏偏跟斗气冤家似的,互相都没给对方好脸色看,一路上咬牙较劲,累及兵士们一路跑,比上阵打仗都累,途中也只能间隔数个时辰歇小半会儿,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果腹,就地取水来饮,实在够呛。
“前面有口山泉,有片林子,今晚再不休息,你会挺不住的!”宁然策马急追上来,逆风大声喊话。
羿天偏过脸来看她一眼,恍若错觉一般,竟看到她眼底隐隐有几分担忧,眨一眨眼,甩去这不该有的错觉,他心知自个此刻的脸色是有些不好,许是吓着她了,终是收缰缓了缓马速,长吸一口气,道:“过了今晚,就只剩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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