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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平从来没有过这样恐怖的经历,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发誓,决不放过这伙人,但天还没有大亮,他就后怕不已。他拎着包准备去搭车回城。乡下没有车站,他要穿过小街,来到国道旁,等路过的汽车。雾气很重,且总是在不远不近的前方悬浮着,你在移动,它也在移动,没完没了,让人几乎没信心等来天亮。国道旁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山上的寒鸦在聒噪,还有不知哪个方向传来的吆喝牲口的声音。
突然身后传来突突的摩托声,刚平没有理会。摩托车很快靠近了他,突然停下来,下来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正是昨晚那两个。
“昨晚睡得好不好呀?”一人边说边逼近刚平,挥拳就给了刚平肚子里一下,好在刚平及时收腹,虽然疼得要命,总算没被他打翻。一人过来劝架:“大哥算了,人家也是识相的,他不会说的。”又对刚平说:“快说,你回去后对谁都不提昨天了解到的情况,你保证一下,大哥就会放了你。”刚平捂着肚子,他真想突然公牛般地将那两人顶翻,然后抓去告官。这时那个人又挥着拳头过来,另一个人又拦住了并劝起架来。刚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吧,就恶狠狠地盯着地面,小声说:“好吧,我不说。”但那男人还不买账,说:“这态度不可能不说的,送他回旅馆再关一天。”
结果刚平真被他俩捉去旅馆了。而那两个人就在旅馆里打了一天牌。还好,这一天刚平并没有再次挨打,只是多次按他们的要求作了保证。他们说,“我不说”前面不能加“好吧”,刚平就不加“好吧”;他们说“我不说”后面不能加“就是了”,刚平就不加“就是了”;他们又说“我”和“不说”之间要加“坚决”,刚平就加了“坚决”。后来还是过关了。
第二天是周一,刚平自然没法在上班时间之前赶到。他虽然天没亮就去搭车,但到报社时也已经十一点钟了。在报社门口刚好遇上了小乔。小乔迎上来问:“刚平,听说你去平洛采访了,你也太敬业了吧?收获怎么样?”刚平在心里琢磨过怎么回答别人的问题,他想有人问起就回答说跟乡长书记介绍的差不多吧,而真实情况心里先藏着,过几天再说。“呵呵,情况差不多,就是路途太远,累坏了。”“那快上去,大伙都担心你呢,我去收发室取一下报纸。”小乔进了收发室,这时有人凑到刚平耳边说:“小子回答对了,要是有半点差错,我们随时做了你,我们在这附近住下了。”说完用手捅了刚平的屁股一下,就掉头跑了。看那背影,正是平洛遇到的坏人!他们好像有遁壁打洞术,随时可能冒出来,刚平又排出一身冷汗。坏了坏了,被贼惦记上了,看来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啊。这么想着,刚平就脸色煞白地上楼去了。
这一整天,刚平都闷闷不乐,不管同事说什么话题,他都一概不开腔,别人问他什么,他也只是哼哼哈哈,吞吞吐吐。同事也只当他是累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下午小乔来告诉刚平,丁社长对他实地采访的精神表示赞赏,希望他赶紧将新闻稿改好了,将定稿交上去审核。刚平心里发誓决不发这篇假新闻,但他又不能说出实情,只好采取拖延的办法,说还得改改。
刚平这么拖了几天,丁社长就直接做他工作了。丁社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平洛是最典型的贫困乡,老百姓也打过电话来说要感谢政府,不报道不好啊,不报来年扶贫款就未必能有了,咱们既宣传他们的扶贫经验,又让他们接收舆论监督,意义很重大,而平洛的书记乡长也多次来介绍情况,对咱报社的工作相当支持,咱们怎么能不支持他呢?最后刚平搪塞不了了,只好说:“丁社长,其中有隐情啊,您帮忙想想办法吧!那篇新闻与事实不符啊!”丁社长说:“哦,还有出入是吧?那这么办,小问题你抓紧改改,有大的出入我就报宣传部,他们会向书记乡长核实的!”刚平条件反射般地又吓出一身冷汗,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肯定是书记乡长找的打手,要是知道真相暴露了,也许他们没好果子吃,但自己这条小命也难保了,打手就在附近住着呢。刚平又嗫嚅道:“是小问题,不过……不过……我就是不愿拿去发表,你另外叫人写吧!”丁社长突然笑了,他说:“小许,听说昨天你女朋友在报社等了你一天,她想向你解释,她和那个局长没事,这样小许,咱们相互支持,这稿不能拖了,得发,另外,如果那个局长真有什么不对之处,我们媒体有办法收拾他,这事我得为你作主!”刚平想想,既然新闻稿没有正当理由拦住不发,那借机让丁社长给自己出出蔡局长那头的鸟气,心里也该平衡些吧,于是勉强答应了。
刚平带着满脑子乱糟糟的东西,回宿舍躺下了,不洗澡,不吃饭,不说话。筱笙见他这样,只当是他想起了雅林的事。筱笙就将雅林来这里的经过说了一遍,将听到的,以及自己分析的,都告诉了刚平。刚平想,要是雅林真的就被姓蔡的吻了一次,心里还会稍好受些,让丁社长搞搞姓蔡的,出出气就算了;至于雅林,现在还是无法去原谅,毕竟她和鸟局长那一吻,她还是很情愿的。
后来的情况怎样了呢?简要地说说吧。刚平的《平洛乡扶贫工作纪实》终于见报了,据说,还颇有些轰动效应,市委还向平洛乡所在的县多了解了一些感人的细节,然后又组织全市的********、县长开展了专题学习活动——这些情况,都为报社领导津津乐道呢。而丁社长呢,也兑现了他的许诺。他让刚平将车站所见写了下来,然后,他问刚平:“这事由你来写,好像说服力不够啊,有什么好办法?”刚平问,可以当作读者来信,在“民生热线”发表吗?丁社长沉思良久,摇摇头,叹口气,刚平以为他不同意,没想到最后丁社长又低声说,只好这样了,下不为例。这封读者来信以“据报料”开头,又以“据称这辆车是汤宁县商务局用车”作结,措词是那样客观公正,完全与报社、刚平本人撇清了关系。“民生热线”,呵呵,还记得吗?当初这是秦苗和筱笙这对年青人想出的点子,如今看来呀,这根“线”真是“热”,它会在更多领域发挥作用呢。这事自然引起了各界人士茶余饭后的热议,焦点也自然在蔡局长身上。据说,纪委是找他谈了话的,事情属实否?会怎么处理?这些都有待慢慢给结论,我们知道,像这样的问题没有半年一年的,是不会知道结果的。但不管怎么说,慢慢拖一拖,刚平的怨气也就在慢慢地消减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