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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顿了一顿,想告诉顾林昔其实他第一次见我并不是在他家门口,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六岁那年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是那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于他于我,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虽然他说我想找他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但我那时候的性格比较软弱和被动,好几次拿起电话都没敢拨出去,从那天到暑假前的一个多月里,我就只鼓起勇气找过顾林昔一次,然后他就告诉我,说暑假的时候他有一个商业策划大赛要参加,要飞去别的城市,所以就只能等开学以后再跟我联系了。心里失望不假,但那个暑假我其实也没空闲着,按我妈的意思,本来是没想让我读高中的,她想让我读个中专,然后早点出来工作挣钱。但是我爸爸没同意,我考上保送,他高兴得弄了一桌子的菜,还喝了好几杯二锅头。然而高中已经不是义务教育了,我们高中的学费又很贵,所以暑假那两个月我就去帮家里附近的一家杂货铺帮人家看店,顺便教教店主孩子的小学功课,赚点学杂费。
高一开学后,我们先被学校拖去郊外的部队里军训了两个礼拜,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起码黑了两个色度,我额头上的胎记都晒得黑红黑红的,就像贴了块狗皮膏药一样难看,所以我也没敢一回来就跑去找顾林昔。另外,这两周的时间里我还发现了一件令人无语的事情,初三时欺负我的那个小混混李一鸣,不知道给学校交了多少赞助费,居然也升上我们高中了,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军训的时候他有事没事地就带几个兄弟跑来找我的茬。不过幸运的是,开学报道那天有一个很豪气干云的女孩子叫陈欢,她成了我的同桌,看到有人来欺负我,很有义气地揽住我的肩,说“不怕姐罩你”,我本来怕给她惹麻烦,没想到那帮人还真的有些顾忌她,一问缘由,她冷笑着道:“我干哥念高三,他要说他是这学校里的老二,就没人敢认自己是老大。”
帮派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兴趣,高一第一次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就指着我们班教室对面那栋高三年级的教学楼疾言厉色地对我们说“你们不要以为高考离你们还很远!”,所以我很早就开始进入紧张的学习状态,但是我的同桌就不一样,她喜欢玩架子鼓,跟学校里的几个人组了个乐队,还因为有这样的才艺被选进学生会文娱部了,有一次课间的时候,她指着对面走廊里的一个人跟我说:“方沅,你看你看,那个人就是我们文娱部长,我都进去了一个月了都还没机会跟她说上话!”转过脸来兴奋地问我:“你初中也在这读的,你是知道她的吧,啊?”
我看着远处林偲颐走过的身影,垂下眼睛,摇摇头说:“哦,不是很清楚。”
后来有一天的自习课,陈欢从教室外回来,坐到位置上就不停地笑,笑了有十来分钟,我问她怎么了,她拿书本盖住脸,悄声地跟我:“我干哥刚才跟我说,他中午的时候跑去跟我们文娱部长表白,结果被狠狠地拒绝了哈哈哈哈哈!”
我反应了两秒,她接着笑道:“我早就跟他讲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他还不信!”
我见过陈欢的干哥,虽然的确很痞气,但也像电影里的那些好看的坏男生一样,挺讨女孩子喜欢的,我说:“你哥哥挺帅的啊。”
“帅有个屁用,你知道我们部长怎么跟他说的吗?”她轻嗤了声,仰起下巴绘声绘色地学给我听:“你考得上大学吗,你连大学都考不上你还跟我告白,我们是一路人吗?再说,我一上大学,就要跟别人订婚了!”
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惹来周围一圈同学的侧目,我却猛地脑海里嗡嗡一片,愣了很久:“啊?”茫然半晌:“她跟谁订婚?!”
“我哪知道?也可能只是她随便找的借口嘛!”她低下头,看了看我抓紧她手臂的手,“你干嘛那么激动?”
我低下头,慢慢把手松开,天灵盖前的魂魄好像瞬间被谁抽走了,陈欢疑惑地看了我一阵,突然咝了声,说:“咦,我发现你长得也蛮好看的,仔细看还跟我们部长挺像的,不过你就是不会打扮,太……太朴素了。以后跟姐混,姐教你!”
我知道,她是用了比较好听的词语,大概她原本是想说我土气,不过我那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心里像压了几十斤的秤砣,我趴在桌子上把手枕在胳膊里,感觉有一点温热的液体慢慢从眼眶里溢出来。
彷徨了一两天之后,也顾不上别的什么,我就打电话找顾林昔,他却告诉我他最近很忙,在准备出国要的材料,这周要考试,下周忙着找老师改论文,所以没有时间,一直到了十二月中旬,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才笑笑地说:“那你周六下午五点过来吧。”
到了周六那天,我却去得很早,四点十分就到了,他有些意外,让我去他们院的学生活动中心找他。我去到那里,看见顾林昔一个人在满屋的杂物堆里忙着,横幅海报,钢琴吉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器材堆了一屋,我站在门口好一阵他才发现我,他手里拿着个本子,侧过身勾着唇角对我笑:“让你五点来,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补课补习惯了,还没改过来?”
我背着手,有些别扭地走进去,他接着道:“黑茶还在宠物医院,你等我一下,等我把这些清点完了再去接它。”
我环视四周,好奇地说:“这些是什么?”
他告诉我:“不是马上要圣诞和元旦了吗,院里过两天要办晚会,学生会在准备。”
我说:“哦……要帮忙吗?”
“不用,没什么好帮的,钢琴那不是有椅子么,你先坐会吧。”
说着他便又转身低头去清点物品,不再看我了,我只好走到离他十步的钢琴前坐下,茫茫无声地看着他。我记得上次见到顾林昔的时候,他还穿着短袖的T恤,可一眨眼他就已经换上长袖衬衫和羊绒背心了,不知不觉半年就这样过去,原来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我低下头,不知沉思了多久,直到顾林昔走到我跟前,轻叹口气:“好了。”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累死我了,没想到东西那么多。”
椅子并不大,他坐下来的时候,胳膊紧紧挨到我的,我一紧张便下意识地猛然站了起来。他有一点困惑地抬起头,我连忙尴尬地没话找话:“你、你最近还忙吗?出国的考试怎么样?”
“还不知道,月底才出成绩,不过应该还可以吧。”他自信而坦然地笑了笑,坐着转了个身,手指在面前的钢琴盖上擦了一下,掸了掸指尖没什么灰,又把钢琴盖揭开试了几个音,满意地点点头:“还行,不用找人调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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