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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背叛
“事情就这样,因为比较严重,我找到了您。您也是现在石城中最先辈一代人中比较有声望与资历的,我相信您能处理好这件事。”庞云天平静的说完,端起了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赤黄透亮的红茶。微微发苦的液体在唇齿间留下一缕清香,他放下了茶杯,看了看眼前陷入沉思的老人。
老人虽然坐在软和舒适的大沙发上,但是坐姿并不舒适。他干瘦的双肘拄在膝盖上,灰色的西裤被压出了痕迹。这个把自己缩起来的老人目光中有些迷茫,就像是刚刚听到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事实然后被迫接受,却怎么也想不通缘由的感觉。
“所以……根据你所提供的证据。”老人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满是纹路的手背来回曲张拉扯着松弛的皮肤。他摸了摸那个录音笔,翻了翻那叠a4纸。
“录音内容不用怀疑,声音是本人的还是合成的,我相信您拿去给科研局音频图像处理组的工作人员检查一下,就可以。至于纸上的材料,您就算不打开您所持的地质部教授级磁卡对证,您也会记得自己每天亲手记录的内容。这些不过是节选了您最近半年的记录内容,这也是我考虑到方便您回忆。”少年正襟危坐,语气平缓,十足的谈判专家气质。和有些迷茫与犹豫的老教授相比,他看起来更加自信老成。
“咳咳,我认为资料的真实性比较高……但是,你要知道,你想启动的是最高等级会议,包括我在内的科研局老教授与医院老教授,以石城最老一辈居民为身份所组成的会议。讨论的内容将是对严重违反规则的成年人,进行终身禁闭惩罚。而符合这个程度处罚的,必须是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并且正在执行该计划的人……”老教授终于肯发表意见,低声沙哑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很明显这并不能够让庞云天满意,健壮的少年弓着腰背,几次欲言又止。老人看出了年轻人的急躁,倒是故意的停下来喝了口茶水,长长的眉毛在最边上微微打卷,随着烫嘴的热茶入口微微颤动着。
“简单的讲,我需要你确定他的动机与行动计划。”老人放下了茶杯,就像反将对方一军的棋手,眯着眼回味着茶香。
“动机很简单,他怀疑他祖父董大山当年并不是得严重传染病隔离治疗后不治身亡,他怀疑他的祖父秘密离开了石城并且成功。作为一个刚刚成年的人,我不得不说他有些幼稚,因为即使当年真的事实如他所想,他离开石城也没有什么用处,他还是未必见得到离开了多年的祖父,因为那个老头子未必还活着。”庞云天看着眯眯着眼睛有些刻意为难自己的老人,保持着冷静,为自己的言行继续进行着论证。
“至于他的计划。我接下来将要告诉您的事情,您将深信不疑。”庞云天一直看着老人的眼睛,捏着茶杯的手指发白。而后者只是玩味的微笑,点头表示自己很愿意继续听下去,并且还主动给年轻人续茶。赤黄色的茶水由于泡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些发红,沿着杯壁缓缓的流下。没有注意到的少年被烫到了一下,赶忙松开了杯子。
“2016年7月28日,他确定了‘飞鱼计划’准备离开石城。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他确定了将在本月17号施行‘飞鱼计划’,在我的帮助下,让他离开石城。而17号当天晚上,他的计划就是,利用他手上持有的三张教授级磁卡,进入904。然后利用直通地下二层的佛陀之掌,到达那扇开启最后的地下通道的门。他将会通过那里,离开石城。”庞云天说着整个计划过程,就像再说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
老教授听着他的话,几次张着嘴又闭上,忍的很难受的样子。庞云天突然诡异的笑了,坚毅冷峻的的脸笑的不是那种开心的笑容,是刻意的浮夸的笑。老人本来对这个举报将信将疑,要知道启动佛陀之掌并不是容易事,就更别提打开地下二层的门了。
“打开佛陀之掌电梯的方式与打开最后那扇门的方式您也不清楚,这个解释,只要您发起了这个会议,在会议上我自会说明。”庞云天歪着嘴角邪邪的冷笑,年轻的谈判专家抓住了对手的心理与这个严肃的场面。
老人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老杨,我是刘文军。我准备发起最高等级会议,有人严密的计划了离开石城并且据我所知他有能力执行成功。考虑到他的威胁,我们应当在他施行计划时立即逮捕,并且给予其终生禁闭惩罚。”老人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是神情严肃,声音很大。电话那边的杨文林副局长似乎没有说太多话,所以刘文军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就说了最后一句话。
“董小青,对,那人是董小青。”老人挂掉了电话,看了看对面安然品茶的少年。
2.真言丹
太湖美
太湖美
美就美在太湖水
水上有白帆
水下有红菱
水边芦苇青
水底鱼虾肥
……
陶五月并不知道这首歌什么时候传入的石城,但是当她第一次的听到的时候就有一种强烈的共鸣与画面感。水草与鱼虾掠过她的小腿,白色的帆被阳光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她打从心底的向往那个叫做太湖的地方。然后在陶女侠把自己关在配药室两天的时间里,她成功的学会了这首《太湖美》。
由于她配药成功率目前一直是百分之百,赵赫也懒得管她,就每周扔给她每天的制药任务,然后自己去山上打理自己种的药材。于是,在配药室里的陶五月很随意的扔掉了白大褂,穿上了她钟爱的家居服,一个大号的黄色t恤从锁骨遮到大腿,连短裤也省了,显得调皮性感。上面的海绵宝宝开心的张开大嘴露着夸张的小舌头,手里拿着一个蟹黄堡,如果有字幕的话那一定是“你要品尝一下鲜嫩多汁的美味蟹黄堡么”,动态感很强。
清汤挂面的头发直直的垂下来,少女大大的眼睛仔细的看着手里的锥形瓶,透明的液体没有一丝波动。当然,也许本来那液体就该是安稳的,如果不考虑它的主人的步伐。
少女很离奇的穿着高跟鞋,闺蜜的那双水晶高跟鞋,露出了盈盈一握的脚腕。一双白腿在药架间舞动着,轻巧的步伐在地板上“啼啼嗒嗒”用舞步打着拍子。她吊着嗓子用着尖细清脆的声音唱着《太湖美》,一首很有地方特色的民谣让她硬生生唱成了戏曲,还有板有眼。
锥形瓶里的液体一丝不动,就像是听着母亲的摇篮曲而入睡的孩子。少女慢慢的舞到了一个桌子边,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锥形瓶,然后拿起了手边的药杵子开始在石板上研磨着几味干草药。“吱吱”声又成了少女的配乐,一首歌完毕,干净的药粉也被倒在了锥形瓶里。
少女麻利的动作几乎没有浪费任何一粒药粉。锥形瓶里的液体开始浑浊,肉眼可见速度药粉正在饥渴的吸允原药液,就像是一个个饥渴的榨干母体的怪婴。小粉末变成了黏腻的小颗粒逐渐粘连在一块,整个过程就像加速了用稻米加水蒸米饭的过程。
这样的配药方式要是西医看了也许会很绅士的摇摇头sayno,要是碰到了暴脾气的老中医就会直接骂娘,但是现在是赵赫看到了。瘦高的神药师表示很满意。
赵赫无声无息的进入了配药室,看着卡通家居服露白腿水晶高跟鞋的女徒弟正在唱着地方民谣疯狂的调着药。少女很忘我的工作态度引得他不住的点头。
“五月唱歌就是这么好听啊,手法也越来越纯熟啦!”赵赫拍手说道,陶五月这才转头看见了白大褂加身的瘦高师傅,于是脸红的愣了一下。一双白腿夹紧,默默地后退,然后迅速转身跑到了另一个椅子边,拿起了那件全是褶子的白大褂,慌乱的披在身上。
“喂喂,五月,你不要这个造型啊,被人看到会以为我为老不尊的啊……”赵赫的声音有些颤抖。呆呆的少女看了看大褂下摆里若隐若现的大腿,搭配水晶的高跟鞋很有制服范儿。她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的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师傅,这个药就差定型了。”她拿起了桌子上的锥形瓶,里面的药泥显红褐色。
“嗯嗯,我给它定型!”赵赫接过了锥形瓶,倒出了一些药泥到自己手上,然后开始揉搓。赵赫咧着嘴,笑着看着手里的药丸子,那表情让陶五月想起了从身上搓泥丸子给人服用的活佛济公。
“这叫真言丸,人服用第一次,会被催眠,在半个小时知无不言。但是服用了第二次,就会是致命毒药,会立即身亡。”赵赫把红褐色的药丸放在左眼球前,右眼球认真的看着少女惊讶的表情。
赵赫把药丸放在了陶五月手里,少女看着手里的药丸,薄砂似的药丸表面没有任何光泽。她疑惑的看了看眼前的师傅,微微张了张嘴。
“师傅,那天……你为什么要帮云天?”有些犹豫的少女还是问了出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江湖郎中的处世信条啊!”
“哇,师傅,看不出你还是个侠士啊!”
师徒二人莫名的贫嘴两句,然后开始沉默。赵赫低下眼帘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徒弟,陶五月则是不敢对上师傅的目光,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药丸。
“给他吃一粒,他或许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希望,你不会给他吃第二粒。”赵赫平静着说完了话,把锥形瓶放在了桌子上。
3.审判
庞云天这个名字最精髓之处就在于,多年以后,那个白发硬朗的老男人板着脸,麻利地在某个科研项目合同的局长签字处,认真的签上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多么适合一个石城科研局的一个出类拔萃的老妖怪啊。
庞云天坐在大会议桌的左侧,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正襟危坐,白色的大褂没有一丝褶子。少年的双眼扫视着对面的老妖怪们,气势不卑不亢。恍惚间庞云天感觉有种时空错乱感,就像是很多年以后自己也修炼成为一个自己很厌恶的老妖怪的时候,自己坐在了对面,看着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眼神有些轻狂,透着一种义无反顾。
他是讨厌老妖怪的,隔着两米宽的会议桌就像闻到了老不死的身上的腐肉味儿。
杨文林老先生老手缓慢的伸到大褂内侧,颤巍巍地掏出了一个金色被磨的泛白的怀表,仔细地看着,嘴唇还动了动。老先生又缓缓地放回了怀表,清了清嗓子。
“各位,我们人员已经到齐,准备开始吧……”安静的会议室里,苍老的声音很平静。杨文林的话对在场的人们作用不是很大。
会议发起人刘文军教授此时在看着一个掌上雷达,随时关注这个山中小城的地质变化,尽管在他老人家的日程上近一个月不会有地变。气象部的老教授张玉山此时显得有些困倦,正伏案而息,他对会议的不兴趣的情绪表达的很直接。
卫星部的姚大顺老先生正认认真真地拿着手帕擦着800多度圆形镜框的眼镜,这个动作他保持了已经有了半个小时。对于他,庞云天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是自家boss,每次卫星部开会他都会坐着一边擦眼镜一边讲话,手上透亮的镜片泛着光,一点儿也不会影响老人家记住每个与会成员的任务与天上那几个保护性很强的卫星的运行轨迹。
自然科学部的宋新城算是这里面最年轻的了,60多岁的他已经兼任了20多年的学校校长,作为这里唯一一个工作服是西装的男人,他看起来很精神。
医院的陈韵之陈老院长披上龙袍就有皇帝日理万机的感觉,血管清晰的老手里拿着一打厚厚的病历单翻看,表情及其凝重。在他的右手边还放着一摞病历单,摆的不是很整齐。
“喂喂!我说,各位。我知道大家都很忙,但是这个最高等级会议几年能开一次都很不容易了,何况这次的情况的确严重。我请各位放下手里的活儿,都认真的把这个会议开完。”杨文林敲了敲桌子,看着会议桌上这些各忙各的老家伙,他很不耐烦。
刘文军放下了手中的雷达,摇醒了睡觉的张玉山。姚大顺把手帕缓缓地放回了口袋里,戴上了厚厚的圆框眼镜,和圆圆的脸庞配起来像是一个大熊猫,看起来有些滑稽。陈韵之则是反应最激烈的人,本来开会的会场就不是自己的地盘,而且与会者还全是科研局的人,被干扰到工作的老院长放下了手里的病历单。
“检查医院每天的病历单是我给自己的任务。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小孩子得流行感冒,虽然不严重但是会耽误学业的。我得仔细研究下这个病的起因,看看这些小孩都有什么共通处。”陈院长口气严肃,看了看穿着西装的宋校长。后者轻轻点头,表示学校病假学生很多。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个会议你们会很感兴趣。庞云天,你来进行举报简述。”杨文林说完就坐下了。
“各位长辈,今天我联系刘文军教授请杨文林教授主持了这个最高会议,主要是我要举报一个严重破坏石城规则的人,其作为已经构成了必须进行终生禁闭的后果。”庞云天起立立正,平静的说完这段话,停顿了下,对面的老妖怪们成功的被他吸引了。
“这个人,就是董小青。他目前已经规划好了路线,打算在8月17日晚,潜入科研局大楼904,利用其祖父董大山留给他的解码器启动佛陀之掌,到达地下二层。他已经掌握了开启地下二层最后通道的方法,然后从那里逃出去。至于证据,我目前掌握的是他与我商量计划时的录音,以及这摞a4纸上上的工作日志。”少年把自己手边的录音笔与打印纸推到了会议桌的另一边,老妖怪们每个人都拿了一张纸看着。录音笔里传来了柔和的男声,少年一本正经的安排计划。
“资料的真实性毋庸置疑,我和刘文军已经证实了。大家有什么别的问题么?”杨文林在座位上声音低沉。在座的老妖怪们把证据合到了一起,有些沉默。
“为什么要背叛他呢?你们是好朋友吧?”宋新成低着头看着光滑的桌面,冷冷的问道。
“石城的规则高于一切,校长!”少年挺胸拔背,声音洪亮。
“好,大家如果没有别的异议,我们签署这份抓捕计划。为了有资格给董小青判以终生禁闭,我们决定在8月17日晚隐藏在904科室,只要董小青一出现,我们就将其拿下。”杨文林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坐在最边上的宋新成。
“小辈冒昧的问一句,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会议,主持的人不是局长呢?”一直板着脸的少年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
“呵呵,杀鸡焉用牛刀!”杨老教授也还以微笑。
4.巧遇
唐梓欣一直觉得自己接触过的最诡异的事情就是她的能力,但是这个不平凡的晚上让她感觉到了一切皆有可能。
和往常一样,唐梓欣下班回家换了宽松的大衣服,开着摇滚乐在厨房里准备给自己做一份牛肉拌饭。少女挽起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腕,稳稳地握着菜刀要给牛肉切块。然后,祖父的归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祖父一般是不回家吃晚饭的,每天她都洗完澡睡觉了祖父也没完成当天的研究,所以爷孙二人一个月只见了不到五次面。
唐柏杨进了屋子,听着环绕着整个屋子的吵闹摇滚乐,微微皱着眉。他偏瘦但是很有健康的气色,胡子花白有精神。八十出头的老人回身看着自己孙女一件大衣服蔽体,藏不住凸起的胸口与细嫩的小腿。诧异的女孩手里一直举着菜刀没有放下。
“怎么穿成这样?你是怕有坏人来么,还举着菜刀?我们这几十年来治安都很好,不至于拿着菜刀防身的啊。”唐柏杨出奇的说了几句冷笑话,怜爱的看着总不见面的孙女。
“正在做饭么?爷爷来做给你吃吧,总是太忙,没时间和你吃顿饭。”唐柏杨看着愣住的唐梓欣,柔和着语气走上前去拿过了她手上的菜刀。
“不……不用。”唐梓欣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拿回菜刀给祖父去厨房。突然,门铃响了,她看了看门口,唐柏杨冲她扬了扬头。少女小碎步很快的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的少年穿着红色的西服依靠在门框边,侧着身子西服前胸口袋里插着一支火红的玫瑰。他瞪着大眼睛,夸张的咧着嘴露出一排白牙,一脸标准的二百五式傻笑。唐梓欣急忙回头看了一眼愣住了的唐柏杨,又瞬间回头用嘴型夸张地说着“你怎么来了”,漂亮的眼睛眼神飘忽,两只手摇摆在身体两侧很是慌乱。
发现了少女异常的反应,董小青收起笑脸向屋子里望了望,对上了一双有些血丝的老眼。唐柏杨倒是很热情的样子,看见了董小青的一瞬间就笑的满脸皱纹,用手招呼着门口看起来更加热情的少年。
“唐爷爷!”董小青嘴变成了o型,右手拿出了胸前口袋里的玫瑰顺手塞到了唐梓欣手里。他直视着屋子里的老人几步蹦跳着过去,双手握住了老人没有拿刀的那只手。唐柏杨微微抬头慈祥的看着这个比他高出半头的大男孩,胡子笑的微微颤抖。
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唐梓欣的想象。祖父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拿出了他珍藏几十年的老白酒。在她的印象里,祖父一直没有这么开心过。
“小青啊,我和你爷爷,那是生死之交啊!可惜啊,他得了重病先走一步啊!年年忌日我都上香祭奠,陪他说两句话啊。现在我们那一辈儿人也不剩下几个了……我……寂寞啊!”唐柏杨似乎喝的有些多了,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着董小青的袖子。浑浊的眼睛泛着泪光,声音有些哽咽。
董小青拿着酒杯碰了一下老人的杯子,红着眼睛站起身后撤步直接跪在了地上。
“爷爷,这杯是孙子替你敬你的老兄弟,我唐爷爷的!您走的早,现在能像我唐爷爷这样记挂你的人,也不多了!”董小青一边说一边把酒杯里的酒尽数倒在了地板上,低着头,用手擦着眼泪泣不成声。唐柏杨连忙也站起来弯下腰扶起了痛哭地少年。
唐梓欣没有被两人悲伤的情绪感染,她只是被一个又一个疑问弄得晕头转向。祖父为什么今晚有空回家吃饭?董小青第一次来自己家有什么事?为什么在她印象里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两人可以这么亲热?
两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互相挤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指指点点莫名的笑,唐柏杨眼睛里的血丝似乎更多了,但是神采奕奕地和董小青说这话。这场景就差搂在一起,互相称兄道弟。唐柏杨看了看正企图用筷子喝完一碗汤的唐梓欣,诡秘的一笑。
“小青啊,我和你说。你们刚出生那会儿,你爷爷就和我开玩笑,说是两家订个娃娃亲。哈哈……”唐柏杨的脸有些发红,但是声音清晰。董小青倒是不要意思的挠挠头干笑配合,两人的话题引得唐梓欣直翻白眼。
“你看我这孙女怎么样?模样不用说,那咱石城是有名的漂亮姑娘。你看我不问那些小事,但是我也知道喜欢她的后生多着呢!我也听有人说你俩毕业后走的挺近,你放心,孩子的事,我这个老不死的不管,你俩愿意在一块儿我……”唐老越说越起劲,伸着手一付要把孙女拉过来干脆嫁出去的样子。
“爷爷,他找我有工作上的事要聊,我们先去书房聊。您都喝了这么多了,快去休息吧!”唐梓欣打断了祖父,站起来要把老人拉起来,同时瞪了董小青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放下酒杯也拉起了老人。唐柏杨一边嘟囔着“工作上的事不急”一边打着晃被搀回了放间。
一身酒气的少年左手拉着红色西服领子搭在左肩上,跟着穿着肥大衣服的少女顶着客厅里明亮的的灯光,少女披散的头发被晃得油黑发亮。
5.绝对信任之人
董小青很喜欢唐梓欣的头发,又黑又亮的长发握在手里都难以掐住。他仍旧是左手拉着西服领搭在肩上,右手握着少女的头发轻轻的滑动着。唐梓欣没有开书房灯,书墨的香气黑暗的安静与少年温柔的动作让她感到舒适。
“罂粟一般的女人,为何要在盛夏绽放?”
“嗯?”唐梓欣被梦呓般的吟说拉回了现实,少年温热的鼻息就在自己耳边,一缕酒气包围着温柔。她微微转头看着把下巴放在自己肩头的少年,闪亮的眸子里有一丝悲色。
多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对不对?为什么不安慰他一下呢,给他个吻吧!
突然苏醒的女人在心底嘲讽似的劝说。唐梓欣余光看着周围与眼前呆滞的少年,感觉时间可怕的停止了。心底的女人终于在面对这个男人时不再沉睡,她可以轻易的从这个男人眼里读出凝重的哀伤,就像是被欺骗与背叛。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切杂乱思绪的一秒之后,两唇相碰。微凉的唇尝到一丝苦涩的酒气,就蜻蜓点水般的收了回来,像是怕被发现一样,她慌张的转回了头,看着窗外的微光。
“应该有很多问题吧,问出来会好受一些。”董小青直起身子,舔了下嘴唇。
“本来是要问你很多问题的,但是现在心里很静,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听着。”唐梓欣声音很轻,带着晕汤的倦意。
“马上就要离开了,我感觉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打算告诉我爸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唉,我其实蛮笨的,也挺自卑的。一直用无所谓的态度对待一切,总是用所谓的梦想与自由为自己的不负责任辩护。”董小青莫名的感伤了,自嘲似的想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唐梓欣没有什么反应,仍旧背对着他。
“呐,妞。”董小青突然板着少女的双肩,把她转了过来。少女先是低着头,然后慢慢地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企图平静他的心态。
“如果你愿意,我们留下来,在石城一起生活吧!我是说,我和你。”少年的语气诚恳。
“呵,何必呢。你这样真是要人瞧不起,为了不打破表面的平静去装什么也看不见么。你的梦想呢?你要的自由呢?还有,在你不确定你真的爱我之前,请不要说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是备胎之类的东西,你也不配看轻我。”唐梓欣很痛快的撕开了浪漫温柔的气氛,出于对这种气氛的颓废感的讨厌。
“对不起……”
“我不喜欢对不起。”
如果有光,唐梓欣会看到董小青的笑容。白净的脸上笑的有些白痴,完全没有被批评训斥的尴尬,倒像是很满意的样子。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着,黑暗中即使神女有着天赐的才能,也看不出二百五心底的卑劣。
“我想知道,你有能够绝对信任的人么?”董小青打破了沉默。
“没有吧,我不敢相信别人,这点我不解释你也能理解。”唐梓欣看着董小青,只是凭着气息交流着,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小时候,爷爷对我说。一个人的幸福程度,取决于他可以绝对信任多少人。那我还算幸福的,我愿意去相信很多人……”
“被你绝对信任的人,是庞云天吧?”唐梓欣提高了声调打断了他的话,有些质问的意味。
“嗯,没错。我把他当作生死之交,我无条件的信任他。”董小青语气坚定。
“我警告你,那个男人很危险。如果说他不会背叛谁,那只能是陶五月。你见到庞星,庞星要你带的话,你也告诉了他。但是他没有转告给他父母,他的想法,有些混乱。我不喜欢读他的想法,复杂的让我头疼……”突然,脖子上尖锐的压迫感让她停止了说话。董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把匕首,锋刃抵住了少女光洁的脖子。微微施压可以感受到动脉血管的弹性,温热的血液流的顺畅。
“哈哈……”少女清脆的笑声在黑暗中有些诡异,董小青收回了匕首。
“扎下去啊,死在你手上也不错。等你后悔了你还会多想想我,也是不错的。”
“我会带你出去,我说到做到。”董小青冷冷的仰起头,右手反握着匕首。
“我在等着五月的消息,她会帮我搞到庞云天内心的想法,你信任他我不信任。董小青,你要记住,我也想出去……”唐梓欣有些激动,但是被董小青莫名的动作打断了。
董小青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放在她的耳朵根部,面部慢慢贴近,眼睛死死地看着唐梓欣的瞳孔。
“目的不同的男女一起逃离世界,也叫私奔么……”
“喂,你啊……是不是脑子有病?”唐梓欣后退了一步。
“呐,妞儿。你确实不用告诉你爷爷你要离开……”董小青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了红色的西装,带着玫瑰的香气,推开了门。门外明亮的光下,红色的背影有着驱除邪灵的正气。
6.囿于天命之人
“你有什么骗我的么?”
“没有。”
庞云天突然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手臂被头压得发麻。眼前的电脑屏幕闪着一张张卫星图片,惺忪的眼睛看着有些模糊。
他感觉被一群老妖怪围着,然后用自己的气场与他们抗衡不是件轻松的事。就像现在的他,回到办公室后就一直睡觉,有种元气大伤的疲倦。他双手把着扶手,用力的支撑自己站了起来。感到眼前有些发黑,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酸痛感很真实。
庞云天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阴云中透着少许光亮。天似乎很低,低的要整个拍下来的样子。也许会有雷电吧,他心里暗想。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紫色的闪电如同紫色的苍龙在远处的山与天之际翻滚,撕开了阴暗的云层。白色的闪光照亮了少年眺望的面庞,一闪而过。庞云天静静的等着,等着苍天的叹息。
“轰隆隆……”并不是炸雷那么响亮,但是却有着撼动天地的力度。庞云天微微摆着头,像是听京剧高手唱的戏文中,最后一句那个荡气回肠的尾音。
烨烨雷电,不宁不令。
庞云天至今记得自己被告知祖父离世的那一天是雷雨天。那时他才6岁,哭闹着要母亲给他看看祖父被白单覆盖下的面容。但是母亲说祖父得了恶劣的传染病不治身亡,遗体也会有病菌传染,所以不让他接近。
哭闹声没了,因为幼小的身体失去了不断吵闹的能量。他呆呆地看着天边蓝紫色的闪电,听着一声又一声雷鸣。祖母曾告诉他人各有命,阎王要谁三更死,绝不留他到五更。幼小的庞云天真的知道了什么是天命,也开始憎恶天命。
陶五月曾问过他为什么要那么尽力帮助董小青离开石城,他自己也很仔细的想过。也许答案很简单,不是所谓的兄弟情义,更不是高尚的助人反天。
喂,庞云天,你为什么愿意帮助一个二百五呢?我啊,我很好奇啊,他能走多远呢?少年在心中自问自答,没有自觉到自己对千篇一律生活的烦躁。
再之后,被他不经意而引入绝境的哥们,离奇的脱离了绝境,带回了祖父的消息。少年的庞云天开始相信天命了,所谓天命,如他这般弱小的蝼蚁又何以理解。他明白了他们都是天命的棋子,不管是他还是董小青,会议室那些坐镇石城就超越世界的老妖怪们,他们都逃不过天命的安排。既然如此,祖父重新出现,他也不用急于相见了。祖父带的消息,他没有告诉父母,因为他相信自己已经明白了这次的天命安排。
雷声渐远,庞云天拿出了手机按亮了屏幕。下午,3点14分,一条新短消息。拇指点开了信息。
云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爸妈不在,我做给你吃。哼哼,别不来啊……
透着文字庞云天读到了女友撒娇的表情,他露出了一丝笑意,放回了手机。
庞云天怀着期待的心情下了班。老实说他觉得陶五月会是个贤妻良母,最起码把他的胃抓住了。青春期的荷尔蒙总是吸引他想和女友独处,尽管压制着*,可是还是会有生理反应。一个拥抱一个吻就会使他浑身发烫。
今晚的陶五月有些奇怪,总是盯着饭后的红茶发呆。庞云天也就每喝一口都看一眼她的表情,少女会微微眯下眼睛,咧下嘴,就像是听到了令她牙酸的声音。
“五月,你怎么了?”庞云天语气轻快的问道。
“喝,喝完茶我就告诉你。”陶五月的语气带着大义灭亲的执着。
庞云天没有退缩,把热红茶一饮而尽。陶五月看着空了的茶杯,两只大眼睛瞪的很圆。然后开始默默地扳着自己的手指头,五只手指头握成拳的一瞬间,庞云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依旧坐的很直。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声音清脆,试探地问着。
“庞云天。”庞云天声线毫无起伏。
“你最爱哪个女孩?”陶五月前倾着身子,声音有些发颤。
“陶五月。”
“哈哈,我也爱你!那你有没有背叛‘飞鱼计划’?”她更加激动地问着。
“没有。”少年嘴唇机械的动着。
“我就知道你不会!哈哈!”少女站起来,想要给蜡像般的男友一个拥抱。但是,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慢慢地走到他身前,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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