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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漠突然挡在九九面前,隔断了戴雪的视线。
“九九,班长叫你喝了这个,然后去山脚边那个公共厕所找他。”乔漠一脸神秘,拿出一杯绿豆汤,动作迅速地换了九九手里那杯。
九九虽然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他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了,你喝完就去吧。”
“噢。”
乔漠拿着换来的绿豆汤笑了笑,抬起眼,向四周看了看,最后把目光定在戴雪身上,他走过去,露出一个迷死人的笑容。
乔漠一让身,戴雪就看见九九喝了那杯绿豆汤,她得意一笑,极尽妩媚。
“戴大美女。”乔漠一脸贱笑地缠过来,乔漠虽然没兰仲文气质那么好,但他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也算是个俊俏的小伙,所以戴雪心里不反感他,反之,更多男人围着她转她越喜欢。
“有何贵干?”
之所以说戴雪聪明,就是她永远不会露出一副花痴的样子,就算在落魄,她也是一副自由女神的样子,典雅,圣母。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辛璇比她漂亮,却没她有气质的原因。
“想请你喝杯清甜美味的绿豆汤啊。”乔漠朝戴雪放了个电眼,戴雪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中绿豆汤喝了一口。
乔漠也笑,别有一番深意,与戴雪站在尚未发芽的桃树下闲聊着,远处的九九站起身,戴雪的柳眉一扬,对乔漠说,“我现在要去上个厕所,等下回来找你聊。”
乔漠颔首,等戴雪走远了一些,他的笑容突然隐去,变得高深莫测。
斜坡曲曲折折的,又没有路灯,九九拿着小电筒,走得十分艰难。
突然踢到一颗石头,九九的小脚趾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痛得她倒吸一口气,蹲下身子揉脚。
不远处的戴雪以为药效发挥,喉咙发出一阵怪笑。
“谁?”九九下意识回头,就见戴雪从一颗挂着红布的梨树下慢慢走出,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萧九九,咱们好久不见。”戴雪的声音又尖又利,跟平日里那抹清甜的声音判若两人。
九九瞪大眼睛,开始意识到危险临近,“戴雪?”
“萧九九,你知道你刚才吃了什么吗?”戴雪哈哈大笑,无限得意,“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了十几个男人来陪你了,你晚上不会寂寞了。”
九九没听清戴雪说什么,她脑子只要一个想法,那就是跑。
于是她拔腿就跑。
“想走?”戴雪温柔无害的脸庞突然裂开,变得狰狞恶毒,一把冲过去揪住九九的头发往树上撞。
力气之大吓到了九九。
临撞到梨树的时候,九九急中生智,捏起拳头往她心口用力一砸。
戴雪吃痛,微微退了一步,等回过反应来,耳朵已经被九九扯住了,九九用力一挠,戴雪耳朵就被刮出几条血痕。
这些防身术都是兰仲文教她的,若体力不可抗衡时,抓住人体的一写弱点来取胜。
耳朵和心脏都是极其脆弱的地方。
这不!戴雪的耳朵和心口都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但她的怒火已经被九九挑起来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冲上去就是和九九一阵肉搏。
九九力气没有戴雪大,但胜在有技巧,每一个动作都打在戴雪的弱点上,鼻子,脖子,膝盖,和下身。
渐渐的,戴雪就体力不支,摔趴在石头上,紧紧抓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叫声。
九九趁机跑了,跑到山脚下的厕所前,她焦虑地喊,“兰……”
花儿还没喊出口,嘴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掩住了,九九回头,就见兰仲文的眼的夜色下发出一股阴鸷的流光。
她刚要开口问什么,就被兰仲文拉到厕所的墙后躲着。
兰仲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九九点头,耳畔就传来辛璇的笑声,她的声音糯糯的,很好辨认。
九九心中疑惑,偷偷探出头。
就见辛璇自山下走来,体态婀娜,有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她身后跟着十几个男人,那些男人一看就不是学生,有肥有瘦,身上纹着各式各样的纹身和刺青,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们跟在辛璇身后,皆是看着她的腿擦着口水摩拳擦掌,“好妹妹,你说的晚上要跟我们玩玩,就是这里?”
“打野战?好妹妹,原来你喜欢这么刺激的?”
“好妹妹,你够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十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一副准备饿狼扑食的饥渴样。
辛璇笑容娇媚,“好哥哥,你们都猜错了,这个喜欢玩刺激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姐妹,她长很漂亮的,也很辣,喜欢刺激,知道哥哥们生猛威武,特意叫我来请哥哥们跟她玩一玩。”
为首的好哥哥手不安分地伸到辛璇屁股上,露出一口黄牙,“好妹妹,就你姐妹玩,你不玩?”
辛璇拍掉他的手,“我来例假啦,玩不了,好哥哥们,你们不用这么失望,我那姐妹特别喜欢刺激的,哥哥们可以尽情的玩。”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挂着红布的梨树,“喏!就是那里了,你们过去吧,我那姐妹为了让你们高兴高兴,还特意吃了药,你们去吧,她已经在那等你们了。”
“那就谢谢好妹妹你啦。”十几个男人顿时眼露青光,往辛璇指的方向一哄而上。
等人都走了后,辛璇才厌恶地拍了拍刚才那好哥哥摸过的地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呸!”
说完又笑起来,眼神怜悯,“萧九九,玩得开心点吧,但愿你没残,不过,如果你残了,你爸也会替你报仇的,他这么牛哈哈哈……”
“你们都去死吧。”辛璇怨毒的说,而后,她整理了下面容,装作一副娇弱乖顺的样子回了聚会露营地。
等她走后,厕所的墙后走出两个人。
九九背后已是一片冷汗。
“九九,你知道刚才那颗梨树为什么挂着一块红布吗?”兰仲文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九九摇头。
兰仲文又说:“那是戴雪做的记号,你刚刚也看见了吧,她今晚要做什么。”
九九低头看鞋子,如果她听完辛璇的话还不懂,那就是蠢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女人心海底针,我怎么会懂?”
“那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兰仲文的眼珠突然变得很淡,“我今天就听到了,你去自由市场买东西的时候,我听见她们说如果我不在,她们就要怎么怎么收拾你。”
“然后?”
“与其防不胜防,不如攻其不备。我怕什么时候,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她们会对你下手,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可怜?戴雪?她可怜吗?”兰仲文冷笑,“刚才辛璇的话你也听见了吧?要不是她先生害人之心,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会走到这一步,也是她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九九不说话。
兰仲文逼近了一步,“九九,如果今日受伤害的是你,你可能原谅她?”
“不可能。”九九想了下,实话道,“可是你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我来看?这不是很残忍吗?”
“九九,我不是来让你看她笑话的,我是想让你亲身经历,以后长点心,别老单独一个人就跑出来,这样很危险。我晚上让你跟奕琳在一起,结果你一听我找你,又忘了我交代你的话,要是晚上不是我找你,而是别人骗你说我找你,你就这样莽莽撞撞来了,多危险?”
九九一愣,脸色苍白。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但今天兰仲文一说,又好像是这么回事,就像是人贩子跟小孩子说你妈妈在我家里做客,叫我带你过去找她,然后小孩子就相信了是一个道理。
“九九,我这样说吧,晚上的事你跟戴雪是彻底结仇了,以防将来会出现这种情况,以后凡是我找你,我会说一个暗号,如果没有那个暗号,那就不是我找你。”兰仲文见她脸色难看,柔了眼底的冷意,“好了九九,我说这些不是要教训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九九叹了口气,“好吧,你说的都是对的,我赞同,暗号是什么?”
“我爱你。”
“啥?”九九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暗号就是我爱你啊。”
“这暗号怎么有点奇怪啊?”
“就是要奇怪才好啊,太正统的话会被人察觉出来的。”
九九忍俊不禁,“好吧。”
“8点了。”半响,兰仲文突然摸出怀表说。
九九不明白什么意思,正疑惑间,便见兰仲文看着那颗梨树的方向,取出一个大哥大,九九讶然,“大哥大?”
大哥大,俗称砖头手机,这东西在八十年代是很奢侈的通讯工具,整体呈长方形,黑色,拳头粗大,按下数字键,会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八十年代中期,大哥大还是舶来品,算是很先进的高科技玩意,价格上万,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万,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需要有门路才能弄到。
也因为价格的昂贵和使用费用的高昂,一度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嗯哼。”
“你居然买了这么奢侈的东西?”就是她爸的大哥大,都不让她碰的,跟什么宝贝似的,小气得要命。
“这个?”兰仲文英眉微挑,“这不要钱的,我小姑在国外做生意,弄给我的。”
九九觉得新奇,胡乱按了几个数字键,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别乱拨号码。”兰仲文温声提醒她,按下三个9,“喂,是警察局吗?我要报案……嗯挺严重的……是侵犯案……请尽快赶过来地址是……”
等兰仲文打完电话,扭过头,九九瞪着一双铜铃眼,仿佛不可置信般,声音缓慢,“你刚刚在报警?”
兰仲文点头,“戴雪那边报仇了,辛璇那边还没报不是吗?辛璇引一群男人来侵犯一个未成年少女,这件事,她们两必须牺牲一个。”
“什么意思?兰花儿,你想做什么?”九九没由来的觉得恐惧,以兰仲文的思维和逻辑,说这样的重话,必是不打算给她们好果子吃了。
“九九,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件事闹到警察局,就只有两个办法解决。”兰仲文顿了下,叹气,“算了我还是不告诉你了,免得吓到你。”
“不会的,你说吧。”
兰仲文摇头,缄默。
“唉你说啊。”九九心里焦虑,晃着他的手,“别说话说一半,你到底要做什么?告诉我。”
“好吧,但是你不要吓到。”兰仲文被摇得没办法,稍稍服软,“这事闹到警察局里,只有两个办法解决,一是戴雪说自己是自愿的,至于为什么自愿,她自己想办法,她不是脑袋瓜好使吗?这样那群男的和辛璇就没事,但是戴雪会被她爸活活打死。”
“这二嘛,是戴雪说自己是被侵犯的,这样她没事,但那群男的会被关押,如果是这样,引他们来的辛璇,能全身而退么?你说他们会放过辛璇不?”
九九心里一突,已被兰仲文拉进怀里,潆洄的兰花香飘进鼻尖,九九神情讷讷,这个报复,真的很残忍。
昔日骄傲的双生花,那两个美丽张扬的少女,曾像花儿一样灿烂绽放。
九九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们的场景,一个明丽若雪,一个清灵动人。
而如今,她们之中只可以保全一个人,不是戴雪被她爸打残,就是辛璇被那群男人……
如果辛璇落到那群男人手中,估计不死也得残。
九九突然于心不忍,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却被兰仲文的手指压住了唇,“九九,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如果今日是你被害了,我想她们不会像你这样难过,而是会吃大餐庆祝。九九,适者生存。”
九九的眉拧了拧,化作一句叹息。
执念过头终害己。
那晚,九九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她总是听见戴雪在哭,哭得浑身颤抖,连眼角都流出了红色的血泪。
九九一惊,仰起身子吐了起来。
绿色的液体从九九嘴里不断溢出,带着一股粘稠的酸味。
胃胀痛得不行,仿佛要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九九捂着胃,冷汗涔涔。
奕琳被她动作惊醒,揉着眼问她怎么了。
起身一看九九吐出来的东西,奕琳也是吓白了一张脸,“九九,你怎么吐这些东西?你晚上吃了什么?”
晚上?
九九虚软无力的靠在帐篷边,一边吐一边发昏。
胃好痛,脑袋也好痛,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晚上,除了我自己烤的鸡翅,我只吃过北北那盘烤肉。”
奕琳大惊失色,“那盘肉是辛璇烤给蔚北北的。”
原来是辛璇。
九九自嘲一笑,亏她晚上还觉得她们可怜,责怪兰仲文的残忍,原来她们不止要害她失贞,还要害得她半死不残。
是吧,他始终不会害她的,要不是兰仲文,现在的自己,估计就快油尽灯枯了吧。
奕琳见九九吐个没完,焦急地把她扶着躺下,“九九你先躺一会,我看你情况很严重,我去把班长叫过来,你先忍忍。”
九九虚软地点了点头。
奕琳套上鞋子冲进夜色里。
九九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她努力睁了睁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昏昏沉沉中,她感到自己被人驮在背上,那人拍着她的脸,焦虑的重复着一句话,“萧九九,你不要睡,快醒醒……”
她想说好吵,可是全身提不起劲,只能陷进无边的黑暗里……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九九眯起眼睛,听到门外的交谈。
“病患洗了胃,已经没事了……嗯,刚才那位女同学跟我说了,她是吃了烤肉才导致中毒的……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吃的牛肉没烤熟了,估计是肉切得太厚了,导致外层熟了,里层没有熟,从而引发了食物中毒……这个嘛,中国人的胃跟外国人的胃还是有点不同的,生牛肉细菌多,她的胃承受不了,嗯没事了,好好休息就行了。”
声音有点远,她听不真切,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发呆。
不多时门就被打开了。
兰芝玉树的少年提着一个饭盒进来,见她醒了,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九九,你醒了啊?”
九九无力点头,想开口说话的,却发现提不起一丝劲。
兰仲文把饭盒递到她面前,打开,白粥冒着热腾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俊脸,“醒了就吃点粥吧,刚熬好的,你小心烫。”
九九心里感动,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熬的?”
“本来动手术是要喝骨头汤的,但是我不会煲汤,所以就熬了粥,你将就着喝吧。”兰仲文递了把汤匙给她,有些不好意思。
九九突然就感动得要命,兰仲文会这样说话,就必定是努力地去学过煲汤了,但是煲得不好,才改熬粥罢。
心里五味杂陈,九九眼眶热热的,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感动,把头埋在粥里,沉默地喝着。
兰仲文也没说什么,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若有所思。
等九九喝完了,他才似乎从思绪中晃过神来,温着声音问:“下午就要出院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九九摇了摇头,“没事了,对了,刚才是你跟医生在说话吗?医生说什么了?我是食物中毒?”
“嗯呢,吃了不熟的牛肉。”兰仲文点了点头,把饭盒拿出去洗了,过了一会,他又倒了杯水进来。
“喝点水吧。”
九九努嘴,“我不渴耶。”
兰仲文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抗议无效,生病了就要多喝水。”
说着整个人坐到床上,强而有力的手臂圈过九九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靠在他肩上。
尖削的下巴就在九九头顶上,距离近得令人不安,九九微微一窘,少年已经把水递到她嘴边了,两人靠得这样近,九九心跳慌乱,为了化解这场尴尬,九九快速地喝了几口水。
“以后还是别在外面过夜了,你这么迷糊,我不放心你。”兰仲文看着她的头顶,微微叹了一口气。
“没事,我皮糙肉厚的,耐抗。”
兰仲文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了不准就不准。”
“噢。”
下午,萧妈和萧爸也过来了,萧妈一进来,看见九九活蹦乱跳的,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顿批。
兰仲文内心叹服,果然是亲妈。
等萧妈骂累了,就开始给九九削苹果,表面看着是在骂她,其实心里宝贝得要命。
萧爸倒是很沉稳,见九九没大碍,便坐在沙发上跟兰仲文聊天,萧爸摸出香烟,兰仲文伸手拦住他,“叔叔,九九病了,还有,医院不能抽烟。”
萧爸是个开明的人,听他这么说,就把香烟放回了口袋里,“你还挺懂事的。”
“谢叔叔夸奖。”
接下来,兰仲文又被萧爸调查了一番户口,好在他态度谦和,对应得体,引得萧爸频频夸奖他,“年轻就是好啊。”
不久,兰仲文就告辞了。
冬天的朔风汹涌而来,九九请假在家里养病,奈何胃没养好,咳嗽袭来了。
九九这一病,格外严重,41度高烧不退,头疼发冷咳嗽齐齐上阵,她就像个被拔去插头的电动娃娃,一下失了所有活力,神情怏怏的,躺在被窝里疲累得爬不起来。
萧妈向学校拨去电话,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萧九九一下像失去了所有音信,蒸发了。
见不到她,兰仲文的心里像被揉进了一团碎冰渣,甸甸的,难受极了。
87年,房子大部分都只有几层楼高,九九家不外乎也是,她的房间在第二楼,被一颗庞大的梧桐树掩盖着。
兰仲文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眼睛发花,他才回过反应来。
把袖子撩高,他动作利落地爬上了梧桐树。
抽纱窗帘内,萧九九躺在雕刻复古的桃木床上,额上盖着一条湿毛巾。
她似乎瘦了一圈,眼睛深深凹着,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灭寂。
灭寂。
兰仲文心中一惊,血脉好像被人插进了一根巨大的针筒,然后一点一点地抽空内部的存在。
恐惧永远填不满。
兰仲文用力拍打着窗户,“九九,萧九九……”
九九睫毛颤了颤,隐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但又似幻听,可能是太想他了吧。
九九一笑,剧烈地咳了几下,难受极了。
唇色苍白得恍如被抽走一层血色。
玻璃窗被冷风吹打着,噼里啪啦。
不对啊,窗帘后传来的声音不对,风声不应该是噼里啪啦的,而是呼呼猎猎的。
这是什么声音?
九九睁开眼睛,感觉那抹清寒的声音越发清晰,“九九,九九。”
兰仲文?
她脑袋一懵,裹着被子跑到窗前拉开纱帘,窗外的少年眉眼濯濯,隽秀的脸被寒气冻得通红,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他眼波温柔,唤着她,“九九,九九……”
“兰花儿。”九九干涸的唇无声咧开,快速打开窗户。
冷风迎面扑来,冻得九九咳嗽不止。
少年立马反应过来,“九九,你不能受寒,快回里面去。”
“没事呢。”
“快站在到里面去。”少年瞪了她一眼,手握在窗棂旁,一凝力,利落地跳了进来。
他一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关严,隔断了室外的寒气。
小小的房间暖融融的,兰仲文把藏在衣兜里的牛奶拿了出来,牛奶递到她手上,竟然还是暖的。
九九已经很久没吃过零食了,此时看见牛奶,早是眼放精光,揭开锡盖,一股脑闷了。
喝着热热的牛奶,脸才在氤氲中透出些许红润来,九九心情大好,满足道,“真好喝。”
兰仲文莞尔,眉眼在灯光下,柔柔的,涌动着绵长的思念。
“对了,你怎么会来?”九九问了一句,又指着牛奶补充道:“还有,为什么这瓶牛奶这么烫啊?”
说完喝过香浓牛奶的喉咙又抑不住地咳了起来。
兰仲文看得心疼,把围巾解下来圈到她脖子上,“我刚在家里蒸好就拿过来了,你病得很严重吗?”
“嗯,气管炎。”九九看起来很憔悴,却也比往日多了份恬淡,眼珠无光却也沉静。
兰仲文微微失神,“你瘦了好多。”
“是呀,之前洗胃瘦了十来斤,不过没事,我妈现在天天给我进补,相信不用多久就胖回来了。”
兰仲文只笑不语。对于这个萧九九的妈妈,兰仲文只有一个评价,那就亲妈之中的典范,平日里对九九唠唠叨叨的,琐琐碎碎,但保护她的时候,又强大得足以抗衡一切。
九九可以这么无忧无虑地长大,都要归功萧爸萧妈这对好父母,把九九保护得很好,令她衣食无忧,纯净美好。
“你为什么要爬树?很危险的。”
“嗯。太晚了,我不想打扰伯父伯母,所以就爬树了。还有,你生病了就躺到床上去,别乱跑,等下又吹风了。”
兰仲文把九九叫到床上躺着,九九躺上去,他帮她把被子抖好盖上,掖好被角,才坐到床头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她。
九九被看得心里发毛,像想起什么似的,把脑袋仰起来,“对了,你爬树太危险了,等下还是走楼梯吧。”
兰仲文噗嗤一笑,这时候她怎么还有心思想这档事啊?不应该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吗?
“你爸妈没看见我怎么进来的,等下却看见我从你家出去,不是得解释得没完没了了吗?”
九九想了下,“也是噢。”
说完又剧烈地咳了几下,九九喉咙像被一团棉絮堵着,痒痒的,甜甜的,流通不了,涨得她脸色发紫。
兰仲文手忙脚乱倒了杯水喂她喝下,她靠在他肩上,呼吸咫尺可闻,气氛太暧昧了。
九九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脸烧了起来,她轻轻推开他,手碰到枕头,将枕头下的颜料露了出来。
九九一惊,快速把颜料推进被子里,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兰仲文掀开被子一角,不顾九九的阻拦,把颜料揣进手里。
秘密被窥探了,九九尴尬的拧着脸。
兰仲文垂着头,轮廓陷在壁灯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轻轻抚着那套还没拆封的颜料,他买的时候,白色盒子上本来是什么都没有的,但现在却多了一幅画和一段字。
画里仍是那眉眼濯濯的少年,笑容促狭。
不是他又是谁?
旁边用画笔提着一句话,少年的声音轻轻的,朗诵出口,“我是多有运气,才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你。”
落款人。
萧九九。
听见他把那句话读了出来,九九的脸烫得像个红灯。
兰仲文一笑,眸底凝成秋水,漾出一圈圈温柔的涟漪,“萧九九,你没用这套颜料。”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句。
九九小脸烫红,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颜料塞进被子里,“现在的还没用完嘛。”
兰仲文没反抗,嘴角的笑容浅浅,令人心醉神迷。
九九看痴了。
一个人为什么可以长得那么好看?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都觉无可挑剔,赏心悦目。
他弹了九九的额头一下,“又在想什么?”
九九本来想笑的,可笑声到了嘴边,又化成几声咳嗽。
兰仲文皱着眉,表情严肃,“你好像病得很严重。”
九九又灌了几口水,才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我已经好很多了,精神不错,就是不能受寒,老咳嗽。”
兰仲文若有所思,坐了一会,又爬窗回去了。
九九目送他爬到枝桠上,慢慢下树,安全着陆,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九九帅气一笑,“你快去休息吧,注意身体,我明晚再来看你。”
明晚在来看她?
这么说的意思,他明晚还来?
九九嘴角的笑容抑不住,挥手送走了他。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关掉壁灯。
一室黑暗。
过了一会,她又笑着拉开壁灯,拉掉,拉开,拉掉……
连黑夜也遮不住她的好心情,嘴角高高翘着,怎么也平息不下心里的亢奋。
第二天晚上。
窗户被人敲得噼里啪啦,九九一笑,裹着被子起来开窗,果不其然,少年已立在窗外,惑人的眼蕴着浅浅的笑意。
窗户一开,刺骨的寒流钻了进来,九九打个抖,少年已经利落地爬了进来。
兰仲文掀开大衣,把藏在衣兜里的随身杯取了出来。
浓郁的药味瞬间飘满一室。
九九捏着鼻子,“好难闻,拿开。”
兰仲文鸟都没鸟她,修长的手把随身杯打开,黑色汤汁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苦味,他把杯子递到她眼下,“给,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啊?”
“这个是中药,今天我去找姑妈包的,专治咳嗽。”
九九犹豫了下,拧着眉弱弱问:“好像很苦,我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病了就要吃药。”
“我已经好很多了啊。”这话一说完,她又咳了几下。
兰仲文不禁莞尔,“还说好了,明明就很严重。”
“不想喝。”九九直接表明想法,她最怕这种中医,味道太没节操了。
兰仲文沉吟。
气氛尴尬。
他好像生气了?九九迟疑的问,“你生气了?”
兰仲文不答,显然是怒了。
九九心里闷闷的,只好接过他手里的随身杯,居然还是烫的,看来他是刚刚熬好就带过来了,九九心里感动,自动忽略了那股刺鼻的药味,“这是你刚熬好的药吗?”
兰仲文颔首。
萧九九心里感动,闭起眼睛一口气闷下肚里。
兰仲文脸色缓和过来,从口袋里翻出一颗芒果糖,递到九九眼前,“给,你最喜欢的芒果口味。”
糖一放进嘴里,就漫出了熟悉的芒果味,甜得九九了笑起来,眼珠乌亮。
兰仲文呆呆看着,九九面容毓灵,魅惑得出奇。
尤其是她苍白的嘴唇。
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兰仲文心猿意马,站在窗口吹了会风,九九打趣他,“看不出你还会熬药啊?你在哪里熬的?家里?”
“嗯。”
“那你爸妈没问你熬的药是谁喝的吗?你又没生病。”
“他们不会管我的。”兰仲文的声音淡淡的,有些远,“父亲很忙,大妈不说我的。”
九九一愣,周身被一股淡淡的心疼包围着。
兰仲文见她眼露怜悯,轻轻莞尔,“你不用觉得我可怜,我们家的风气还算很好,不至于受虐待。”
九九笑容僵硬,“你这样优秀,他们肯定不舍得责骂你。”
“有时候,优秀也是被逼的吧。”他口气淡淡的,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平常,“不要可怜我,因为我现在比很多人过得好。”
他总是在强调,不要可怜他。
表面的他,谦逊儒雅,看似对什么都不关心,其实,他自尊心比谁都强,有自己的原则,明确的目标。
九九静静的看着他,恍如一瞬间看到了他脆弱敏感的灵魂。
她走上去抱住他,“我没有可怜你,我很欣赏你。”
他噗嗤一笑,“你还敢更呆一点吗?”
“去。”九九不满努嘴,少年没有动,就那样静静,与她相拥在夜色里。
之后,兰仲文总会替九九送药来,直到五帖药方全部喝完。
九九脸色红润了许多,这天,她终于要顶着寒风上学了。穿着少数人买得起的蚕丝棉袄,带着手套和帽子,俨然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小粽子。
兰仲文把出门前在家里蒸得发烫的牛奶塞到她手里,“天冷了,你先喝掉吧,不然很快就冷了。”
九九动作迟缓的喝完,身心暖暖的。
上课时不能带着帽子,九九惧冷,蜷成一团趴在桌上,她的咳嗽没有好转,把五脏六腑咳得疲惫不堪,寒风一吹,头就昏昏沉沉的,只想闭着眼睛让脑袋休息。
兰仲文每节课都会去给她打热水。
最冷的几天,萧九九几乎是睡着度过的,之后天气好转,九九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但咳嗽仍然严重,只要教室门一打开,她就脸色巨变,咳得喉咙发出哼哼唧唧的咳喘。
兰仲文知道她不能受风,做了张随手关门的牌子钉在教室门口,频繁出入教室的同学见到也自觉了。
老师来了,看见是兰仲文的字,也没说什么,估计是同学怕冷,所以也养成了随手关门的好习惯。
都说百日咳,九九病了半月,咳嗽不见好转,相反,与日俱增的严重,九九咳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家里就不咳,出来外面就一直咳。”
“那肯定了,家里人少,空气流动好,学校人多,细菌也多。”他想,九九估计是动完手术身体脆弱,没养好才引发了气管炎。
看来要找个时间,带她去看看医生了。
都说择日不如撞日,隔天星期六,兰仲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张地址,叫九九下午吃过饭后就出发去看医生。
据说那是一位隐居的神医,住在偏僻小村庄里。
兰仲文开了辆迷彩军车出来,九九惊叹,“哇,好霸气!”
兰仲文微笑,打开车门,示意九九上车。
九九提着双肩包乐颠颠上车了。
一关上门,四个车窗齐齐关严,这个微小的动作温暖了九九,她笑着说,“你没驾照敢上高速?”
兰仲文笑意不减,“没驾照,但是有军牌啊,照样畅通无阻,九九,我要开车了,你把安全带带上。”
九九唔了一声,戴好安全带,车子缓缓行驶,瞬间没入苍茫的寒流里。
雾气很大。
前方的景色都朦朦胧胧的。
兰仲文专心地驾着反向盘,“九九,牛奶我放在书包里,你自己拿,在后座上。”
九九答应一声,爬到后座把他的书包扒拉过来,翻出牛奶,还是热的,她掀开锡盖,慢慢喝着。
他已习惯每天给她的牛奶了。
她亦习惯每天喝他给的牛奶了。
她渐渐习惯了牛奶的味道,喝多了,反而觉得牛奶是香的了。
她渐渐习惯他了,好像生长在自己的心房里,与自己的心跳灵魂融合,成为她的一部分。
车开了一段时间,驶进一条黄土路,两旁都是苍天大树,长得看不见尽头。
九九跟兰仲文聊了几句,不多时,瞌睡虫袭来,她歪着脑袋睡着了。
再度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迷彩车停在黄土路旁。
兰仲文已经在没在车上了。
萧九九心里一惊,下意识去开门。
车门被锁死了。
她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兰仲文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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