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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农历六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成道之日,是故放生、念佛,功德殊胜。在素池心里,今天是谢彧被抓走的第六天,素岑向素池建议过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素池已经仔细思考过了,这件事事发在谢家,但是究其本源却在于豫王和太子,豫王不可能收手,所以素池今天的目标是劝说太子宁璃臻。
素池一身素衣是来赴约的,与太子宁璃臻相约在允恩寺。允恩寺建在高山上,时间久了百姓们反而不记得这座山的名字,反而借着允恩寺的名头唤它允恩山。素岑本来坐着轿子,可是山路艰险,她隔着轿帘也能看到山崖高耸,素池到底心里不忍,便让他们在山腰等着。自己带着未鸣、东榆上了山,因着是步行便走了小道反而要近些,却没想到刚到后门的时候太子宁璃臻也正在门前伫立。
“阿池怎么也走了后门?”宁璃臻有些惊讶,他毕竟是男子,又习武脚力不差,却没想到素池也走了后门。
素池不说话,指了指那山腰放着的小轿,上面还刻着素家的图腾。两人相视一笑,眼底尽是了然,宁璃臻接着说:“孤也是前年随父皇来这里求签才知道这条路的,当时贵妃娘娘推说是后山风景不错,不如轿撵仍然由轿夫抬着,她从后山走上来。父皇竟然答应了,父皇事后还说素家的女子呀,玲珑心思、九曲回肠。孤当这话是说贵妃娘娘呢,原来阿池也是如此。”
皇上这话明显是赞贵妃的,可是宁璃臻偏偏拿来打趣素池,素池倒是个明白人:“太子哥哥还不是一样?还来打趣我?既然到了怎么不进去?”
宁璃臻抬头示意素池看眼前的木门,这门看起来既窄且矮,他摸摸门框,对素池说:“阿池你看这门,这门只有六尺高,因此从这里进来的善男信必须得低头弯腰以示虔诚,否则只能败兴而归了。说起来这还是一桩美谈,建成百余年了,如今还是允恩寺三景之一。”素池对这允恩寺也不算熟悉,素池常常陪素渊抄抄佛经,但是他从不特意拜佛的。
素池的看法却明显不同,她也伸出右手摸了摸门框,上面的木纹已经变黑:“这门无非是建在了后门,想像一下若是贵女千金来往的正门却建了这么一个要人点头哈腰才能进的小门,恐怕早被人劈了砍柴,反正也赔得起。”
“佛门重地,你倒是顽皮不减!”宁璃臻常常把她的“谬论”归结为“俏皮”,他看着素池低头进了门,自己一边弯腰进去一边对素池说:“听说贵妃当年进来的时候也感叹说这是佛心险恶!”宁璃臻不禁想到,佛教几乎是北宛的国教,这样的言论若是旁人说的少不得要贬谪惩处,可是陛下就差没说句劈了当柴烧。宁璃臻望着有些走神的素池,猜到几分她为何失神,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凉如水:“是为谢彧公子的事伤神?今日既是菩萨的成道之日,不妨去求个签,求个心安。”
“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太子哥哥可曾过一个故事?有一个苦命的男子去观音庙拜菩萨,三跪九叩行大礼,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突然发现身前有一人竟然比自己拜得还要虔诚,于是上前打量。这一看竟然发现这无比虔诚拜菩萨的人居然是菩萨本人。这男子惊讶不已,上前询问:菩萨您怎么自己拜自己呀?太子哥哥猜猜,菩萨说什么?”素池慢慢往寺里走,山上还有清晨的雾气未消散,再加上常年的香火另有一番风光。
宁璃臻研读的佛经很多,素池讲的故事他不止知道,甚至清楚其典籍出处,因此她知道答案应该是“求人不如求己”。知道素池的言下之意,他的笑容依旧温文尔雅:“阿池今日果然费了一番心思。孤请你出来便知道你要讲什么,不过你倒是很少绕这么大的弯子。谢彧公子的事孤早已知晓,阿池你既然开了口孤也不愿瞒你,想必你也知道这事可大可小,但是更多的人想将它闹大。”
素池抬眸,语调微扬:“更多的人?也包括东宫?”
宁璃臻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安抚地笑了笑:“东宫的态度如果统一,这事早已经尘埃落定,谢彧是生是死也已经分明,你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了。只是这件事情孤难以决断,柯少保说孤多谋少断必受其患,这件事情一旦开始便难以收手了,容不得孤不小心谨慎。”宁璃臻心里明白,一旦他出手保谢彧,那么这件事情就将上升为东宫和豫王的党争。宁璃臻的心里是偏向自卫型的,从他的角度看他只是希望真相查明,不给任何人逍遥法外的机会,更不希望兄弟之间反目成仇。
宁璃臻这样纠结的心思不但没有使素池看不起,反而让她心中多了一丝赞叹。这个人人簇拥的太子看似优柔寡断,实则敦敏重义,也难怪他不必刻意结党营私,东宫已然追随者众多,但凡见过他处事的都说这位太子的表现可圈可点。“若我说谢先生是无辜的,你信不信我?若我说这件事情只是一个阴谋呢,你又信不信?我知道太子哥哥和豫王殿下是亲兄弟,孝悌之道不可违背。可是爹爹说,太子殿下想要兄弟和睦,出手比不出手更有用。”素池对于宁璃臻的了解才是她最大的砝码,她知道宁璃臻最看不惯司法不公,又最重情重义,所以素池便从这里入手,只是她的话太不起眼了,只好借由素渊的口说出。
“靖国公这话何意?出手才能和睦共处?”素渊的侄女素姚成了豫王妃,这让素渊的态度十分难捉摸,宁璃臻更想听听他的看法。
“爹爹说想要掌握是战是和的主动权,除了绝对的实力和坚决的态度再没有其他的法子。豫王殿下出手,太子殿下便退避三舍;一旦豫王殿下意识到殿下的不忍加以利用,便为时已晚,直到豫王殿下将太子的势力蚕食殆尽。”素池说这话的时候放低了语速,宁璃臻透过她的声音仿佛真能想象素渊说这番话时的语气神态。素池迈着小步在原地绕圈走,每一步都极慢:“谢彧不属于东宫,谢家却与皇后、东宫都走得很近,一个谢彧不算什么,可是谢家的筋骨动一动,只怕太子哥哥你失了人心。若能将对方的敌意消灭在萌芽之时,断了他这个念想自然最好不过,当然这很难,但是一味忍让也非上策。”
“从前也知阿池聪慧明丽、秀外慧中,却不知阿池心里有这许多丘壑。实不相瞒,东宫的属官们个个都在劝孤敢于出击,只是孤却始终想:或许这只是豫王兄的一次试探?根本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太傅说孤分明是异想天开,他一向最耿直的,孤竟然也无力反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位太傅连素池也是知道的,三朝元老,言辞尖锐,连陛下也经常气的跳脚。
“我无非是爹爹的传话筒罢了,只是也夹了私心,不为朝政,无关素家立场,充其量只是师恩难忘罢了!倘若谢先生当真做了的事情,也自当秉公办理。”素池把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山风清爽,却因为心事始终体会不到心旷神怡。
“阿池总是说孤胸怀坦荡,可今日孤几番欲言又止却不及阿池如此坦荡。靖国公的话有理有据,孤会认真考量,既然一番辛苦上来了,阿池便陪我上注香吧。”宁璃臻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自当从命。”